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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火中守护国宝
2025年11月07日 15:15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故宫博物院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是中华文明的一个重要标识。保护好故宫,发挥好故宫的作用,是国家的一件大事,是故宫人的光荣使命。新起点上,故宫博物院要发扬优良传统,坚持文物属于人民、服务人民,加强文物保护修复,提高文物活化利用水平,让故宫成为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成为世界读懂中华文明、读懂中华民族的重要窗口。”
故宫博物院神武门展厅正在展出“故宫文物南迁纪念展”。抗日战争期间,故宫博物院组织院藏文物南迁以躲避战火,无数人接力守护,使之得以基本完整保存。故宫文物南迁,创造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规模最大、范围最广、历时最长、影响最深远的保护文化遗产的历史奇迹。
普通市民的来信,希望故宫文物能早作打算以避战火
故宫博物院珍宝馆,观众在精巧无比的工艺美术品前不时发出赞叹之声。相形之下,石鼓馆则要安静许多,这里陈列着十面花岗岩质石鼓,仔细看石鼓上有文字,可是对于游客而言,不啻天书。这十面石鼓,真正担当得起“国宝”之誉,其上的文字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组石刻文字,记录了战国晚期秦国国君游猎之事,它于唐初时发现于今陕西宝鸡石鼓山,大文豪韩愈为之作《石鼓歌》,对石鼓文书法推崇备至,使其名声大噪。
难以预料,如果石鼓默默无闻,是否会经历此后一系列变故。唐代,十面石鼓中的“乍原”鼓曾丢失,到北宋才寻得,然而已被当成农家舂米的石臼使用,损坏严重。北宋晚期,喜好书画的宋徽宗下令将石鼓迁至汴京保存,并以泥金填字。不久,金兵南下,攻取汴京,石鼓在北上途中被弃之于荒野,但泥金却被挖走。元代,在国子监长期任职的虞集,在淤泥草莱间重新发现了石鼓,洗刷后迁至北京国子监存放,元明清三代石鼓均安放于此。
享受了六百余年的安稳,由于日寇的入侵,石鼓不得不再度踏上迁徙之路。这一次,与它共同“流浪”的文物近百万件。
故宫博物院神武门展厅中,“故宫文物南迁纪念展”正在展出,对于许多观众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知道故宫文物曾在抗战时期南迁、西行。日本侵略者对于中国文物早有觊觎之心,在甲午战争时,日本就制定了《战时清国宝物搜集办法》,有组织有系统地掠夺中国文物。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侵略者更加肆无忌惮地掠夺与毁坏中国文物,1946年的一项统计指出战时中国被劫毁的公私文物超过360万件。日本侵略者意图斩断历史悠久的中华文脉,摧毁中国人的民族自信与文化自信,其心可诛,而其妄图必败。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沦陷,日本侵略者向华北进逼。1933年元月,日寇入侵山海关,平津震动,为了保护文物安全,故宫博物院作出文物南迁的决议。消息一出,舆论沸腾,对于许多人而言,将故宫文物撤出北平在感情上难以接受。
但故宫博物院坚持文物南迁,日寇一旦入侵北平,故宫文物就有可能遭到毁灭。展览中引用了1932年8月8日一位叫多奇云的石门(即今石家庄)市民写给故宫博物院的信。信的开头,他提到沈阳故宫文溯阁所藏《四库全书》当时落入日本人之手(此书最终留存甘肃),他悲痛写道:“辽东变起,沈阳四库全失。申沪烽烟,南地图书尽丧。千年古物,毁于须臾,凡属国人畴不痛惜?”有鉴于此,他建议故宫博物院要对所藏文物尽早打算、安排迁避:“夫故宫博物院、古物陈列所所藏古物,咸为稀世之珍。为本国之文化计,为世界文化计,均宜早为之所,妥为保存,纵不能一举迁避,亦宜先后施行。”这封来自普通市民的信,言辞急切,见解深刻,折射出中国人守护文物、传承文脉的殷殷之情。正是有许许多多这样普通中国人的支持,南迁文物得以在战火纷飞、枪林弹雨中保存下来。
颠沛南迁又西行,在战火中共同守护文物安全
1933年2月7日至5月23日,故宫文物分五批南运上海,总计13427箱又64包。展览展出了一件装载南迁文物的大木箱,1933年4月18日,这只大木箱中装着284件戏衣和二衣,启程运往上海。展出的老照片上,许许多多这样的大木箱集中于太和门广场,这样的场面既壮观又悲怆,就像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将要告别故土,踏上生死难料的旅程。
从第二批起,古物陈列所、颐和园、国子监等处的文物也随故宫文物南运上海,石鼓亦在其中。
故宫文物南运上海的路线大致是,从北平出发,经平汉铁路到郑州,这里是重要的铁路枢纽,平汉铁路与陇海铁路在此交汇,文物经陇海铁路到徐州,再经津浦铁路南下到达南京浦口,在此装船运至上海。
故宫文物在上海存放了三年时间。其间,故宫博物院决定在南京设立分院,并紧急营建文物保存库。1936年9月,文物保存库落成,存放上海的故宫文物分批迁到南京,保存于此。然而,不久它们就被迫再度转移,这一次是西行。
1937年,日本侵略者发动“七七事变”,中国由此进入全民族抗战阶段。紧接着,淞沪会战打响,上海沦陷,南京危殆。故宫文物分三路向西南地区疏散:南路文物80箱溯长江而上到汉口,转汉粤铁路到长沙,再经湘桂公路到桂林,之后辗转于贵阳、安顺,落脚于巴县(今重庆巴南区);中路文物9331箱也是先到汉口,中经宜昌转运重庆,又经宜宾转运乐山,秘藏于乐山安谷的一寺六祠;石鼓在内的北路文物7287箱先由津浦铁路至徐州,再经陇海铁路到宝鸡,这里是石鼓出土的地方,千年之后,再度回乡,却是以这样仓皇的姿态,之后文物再由蜀道入川,先后存放于成都、峨眉(当时为县,今为峨眉山市)。然而,由于战事吃紧,仍有2954箱文物来不及运走,留在了南京。
展览中有一幅马衡先生写的对联——“护持故宫庶物,来作峨眉寓公”。马衡是时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卓有成就的金石学家、考古学家,对石鼓文有精深研究,北平解放后,他留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后又专任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主任委员,将自己收藏的大量文物捐赠给故宫博物院。
这幅写于1944年的对联在边跋中提到,包括石鼓在内的7287箱文物于1939年夏由成都运到峨眉保存,马衡集石鼓文为联纪念此事。这批文物原存放在峨眉县城外的大佛寺和武庙,但日军对乐山城进行轰炸,考虑到大佛寺库房有可能被袭,不得不再迁至他处保存。
抗战期间,故宫博物院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文物安全,为此工作人员辛劳其事,不以奔波为累,而大后方的民众为了国宝的安全,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腾出祠堂、庙宇、山洞让国宝有了临时的家,协助修建库房、运输文物、看护文物,他们守护的不仅是文物,也是希望。
在党的关心下,故宫与南迁文物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
在峨眉,故宫博物院的工作人员那志良负责存放当地文物的安全,他朝夕与石鼓相处。展览中有一封1942年故宫博物院同仁励乃骥写给他的信,原来那志良的父亲在北平去世,战火纷飞的年月,通信不畅,那志良是在父亲去世之后才得到噩耗,未能见到最后一面。励乃骥在信中说:“吾兄谊笃天亲,孝行夙着,加之废远日长,久违定省,风木含悲抱痛,知不可解。然亦宜少自节哀,所谓毁不灭性也”,接着宽慰他,在抗战时期“能含苦茹辛,谨守岗位,便是功在国家。他日北定中原,陈言家祭,告慰灵前,亦人子显扬继善之道”。
“北定中原”的一天终于来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经过十四年浴血奋战,中国人民胜利了。这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民反抗外敌入侵的第一次完全胜利。山河重光,国宝复归。
1946年1月至1947年3月,存巴县、乐山、峨眉三路故宫文物先集中于重庆,1947年5月至12月,文物再分水陆两路运至南京,存放在朝天宫库房。石鼓由于太重,“装船不便”,所以改走公路,途中经历两次翻车,好在文物并未受损,行至九江时道路中断,只好乘船,一路颠沛,终于到了南京。
此时,解放战争已经打响。1948年12月起,2972箱文物分三批迁至台湾。1949年1月16日,北平即将解放之际,毛泽东同志在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的《关于积极准备攻城部署给平津前线总前委聂荣臻等负责人的电报》中,要求“必须做出精密计划,力求避免破坏故宫、大学及其他著名而有重大价值的文化古迹”,故宫等重要古迹赖此得以保存下来,千年古都的文化底蕴赖此得以保存下来。
展览中展出了1949年4月26日,中共中央宣传部致华东局、第三野战军政治部的电令,电文说:“南京水西门朝天宫有故宫博物院仓库,内存故宫精选古物一万余箱,望特别关照保护。其负责人为欧阳道达科长,即住朝天宫内,请与联络,命其继续负责看管,不得损失,处理情形盼告。”在人民军队的守护下,留存南京的故宫文物安然无恙。
新中国成立后,留存在南京的故宫文物陆续北返。第一批文物于1950年1月26日到达北京,欧阳道达是押运人之一。石鼓是第一批北返的文物,经国家文物部门批准,石鼓划拨给故宫博物院,从此它就在故宫安家了。至1958年,故宫文物北运工作结束,仍有部分文物留存在南京,成为今天南京博物院的重要收藏。
通过文字介绍,我们得以知道展览中呈现的文物在抗战时期经历的漂泊与动荡:这件战国时代的绳纹壶,原存颐和园,抗战时期随故宫文物南迁,曾存于乐山安谷;这件清朝乾隆时代的松石绿地矾红彩云蝠纹葫芦瓶,颜色喜庆,纹饰也充满吉祥寓意,葫芦与“福禄”谐音,遍布瓶身的蝙蝠,正是对“洪福齐天”的祝福,原存故宫宁寿宫,抗战时期曾落脚于峨眉;这一件绿釉鹅式托盘,形象逼真,做工精致,乃是西式茶餐桌上放水果的盘子,原藏故宫英华殿,抗战时期曾隐身于峨眉;这对乾隆时代的紫檀木边框嵌珐琅挂屏,富贵典雅,铜鎏金的屏面上用掐丝珐琅绘出高士观瀑、牧童吹笛,原存故宫慈宁宫,抗战时期曾迁存上海、南京;这幅清代画家恽寿平绘制的《富春山图轴》,向元代画家黄公望的杰作《富春山居图》致敬,原存故宫钟粹宫,抗战时期曾领略过乐山安谷的山山水水……
展览的最后,是一组故宫文物南迁过程中有代表性的人物塑像,其中有本文介绍过的马衡、励乃骥、那志良、欧阳道达等人。这组塑像的名字是“功侔鲁壁”。史载,秦始皇焚书时,孔子后人孔鲋将《论语》等儒家经典藏在孔子故宅的墙壁内,使之免于被毁。西汉初,鲁恭王刘余扩建宫室,拆除孔子故宅时,发现了这批被藏的书籍,由于使用的并非当时通行的隶书,而是更古老的文字,被称为“鲁壁古文”,由此“古文经学”大兴。
古人常用“鲁壁之功”来称赞保护文物的功劳。典守文物、传承文献、赓续文脉是具有深邃历史感的中华民族的悠久传统,一代又一代人的辛勤接力,造就中华文明的历久弥新、生生不息。
责任编辑:王梓辰
文章来源:http://www.71.cn/2025/1107/1276955.s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