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芳：数字化时代城市文化发展的传承与创新

在文明演进的历史长河，技术与文化始终交织互动，共同塑造着城市的形态与灵魂。以智能化、数字化为标志的新时代，科技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广度和速度影响着城市发展的方方面面，深刻重塑城市文化的新生路径、体验方式和创新逻辑。把握数字化时代背景下科技与城市文化的关系，既是贯彻落实新时代文化建设的内在要求，也是推动城市发展健康可持续、提升文化软实力的必然选择。

一、科技赋能文化保护与创新表达—《黑神话：悟空》爆火背后的文化魅力

科技作为应用型工具，为城市文化的存续与发展提供了可能性。2021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在城乡建设中加强历史文化保护传承的意见》提出，坚持合理利用、传承发展。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将保护传承工作融入经济社会发展、生态文明建设和现代生活，将历史文化与城乡发展相融合，发挥历史文化遗产的社会教育作用和使用价值，注重民生改善，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该意见体现了理论创新和体制创新，提出以价值为基础的文化传承和保护，其核心是通过历史文化遗产讲好中国故事，使其内化为人民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产生强大的社会凝聚力。

2024年8月，《黑神话：悟空》问世上线，这款游戏的故事背景植根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在设计上巧妙地融合了古典文化和现代游戏技术，高度还原古代建筑和文学作品形象等文化元素，借助数字制作技术，将玩家带入一个既古老又新颖的世界。发布3天全球销量超过1000万套，众多取景地的平台搜索热度增长幅度呈现指数上升，一系列爆火的背后来自于通过新载体将底蕴深厚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了创新表达。

（一）新技术对文物的留存与守护

传统的历史文化保护会面临自然侵蚀、人为破坏、记录失真等难题，越是年代久远且具有更高文化价值的古迹，越是存在开发与保护二者不易兼顾的选择。随着科学技术和设备的演进，文物留存从古老的文字记载、实物泥塑、绘图逐渐演变为胶卷相片、数码影像以及更为精准的三维激光扫描、无人机倾斜摄影、多光谱成像等方式，进行毫米级的数据采集，建立数字档案永久保存，为文物修复、还原、研究提供科学依据，更能在极端情况下实现“模拟假设”和“数字重建”。为了能再现《西游记》原著中的古建筑面貌，游戏制作团队走遍大江南北，前往山西、重庆、浙江等各地名胜古迹进行实景扫描，建立国内首个古建筑虚拟资产库，高度还原了海量的历史古刹、文物古迹。据不完全统计，在全国选取的36个景点中，有27个都在山西，包括大同云冈石窟、悬空寺，朔州应县木塔、崇福寺，忻州佛光寺，晋城玉皇庙、铁佛寺，隰县小西天等。

山西是我国的地上文物古建筑大省，是黄河文化形成发展的核心区域之一，享有“地上文物看山西”的美誉。几千年的岁月流转，给这片土地留下了丰富的历史文化宝藏。在被评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2165处古建筑中，山西占有421处，全国第一；在第三次文物普查统计的全国古建筑中，山西有28640处，同样是全国第一。据全国文物普查数据显示，山西现有元代以前的木结构古建筑遗存495座，约占全国的85%，它们不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文明的讲述者和传承者。如何把这些文化瑰宝保护好、传承好、传播好，始终是文物管理部门和民间力量的重要课题。

以游戏中取景的大同云冈石窟为例，第6窟为中心柱窟，是云冈石窟中期开凿的最富丽堂皇的洞窟。洞内中央有一个高达15米的方形塔柱，分为上下两层。窟内现存反映释迦牟尼一生的佛传故事图30多幅，集中表现了佛陀从诞生、成长、婚姻，到出家、弘法等一系列具有标志性纪念意义的场面。然而，岁月的侵蚀让这里的佛像和壁画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与细节。为了还原它们的原貌，研究团队运用高精度三维数据采集、红外成像仪、光谱分析仪等高科技手段，对洞窟进行了深入研究与分析，成功“破解”了色彩密码，还原了北魏时期的绘画和雕刻工艺。

文物是传统文化的物质载体，无声讲述着古老的故事，但它们作为不可再生资源，存在风蚀老化且不可逆转的问题，长期以实物形态展示只会加速消亡，这种借助数字技术的形式，可以让文物摆脱时间侵蚀，在元宇宙中实现永生。不仅如此，借助数字化“翅膀”，运用现代科技创新艺术语言，让文化艺术资源“上线入云”“刷屏出圈”，既可以增强高品质数字文化产品供给能力，也可以放大艺术之美，彰显文化之魂。我们可以预见，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将有更多的文物古迹得以保护。

（二）文化资源的全民共享与活化利用

数字技术的应用不仅能为壁画的保护提供新手段，也为展示与传播开辟新途径。当前，随着借助虚拟现实等技术的成熟应用，文化资源开发打破了时空界限，实现了全民共享和活化利用。数字博物馆、线上展览等新业态新模式，拓展了文化资源的覆盖面，文化遗产变得触手可及，促进了文化教育的普及和公平，体现了“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的重要理念。

2019年，天龙山石窟的数字复原国际巡展作为国家“中华文化走出去”的重点推广项目，在法国、埃及、希腊等地展出，实现将流失的珍贵文物与其原始环境全方位虚拟合体的首创；2022年，“观妙入真——永乐宫保护与传承特展”在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广东省博物馆等进行展示，巨幅壁画通过3D打印技术呈现，文物数字化打破了文化遗产场景和内容空间的界限；2024年7月，山西博物院“晋国雄风——山西两周精品文物数字展”在亚美尼亚国家民间艺术博物馆开幕，为外国民众打开了解中华文化的数字窗口。通过文物数字资源与现代数字技术的结合，为传统文化内容注入了新的表现形式。科技不仅保护了文物的“旧”，更激发了文化的“新”，推动优秀传统文化持续性存续、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三）文化创新与市场活力的“双向奔赴”

近些年，我们一直在讨论文化走出去的话题，传统的优秀文化究竟如何走出去呢？数据显示，《黑神话：悟空》在很多国家登上了游戏排行榜第一的位置，众多游戏爱好者为了通关，开始学习《西游记》等相关古典名著，这是我国传统文学作品走向全球的又一次盛况。为此，游戏制作团队也十分用心，把古代神怪文化中的术语，采取更为贴切的翻译，例如把“龙”翻译为“Loong”，避免由于英文单词“Dragon”的歧义造成对人物形象的误读；直接使用汉语拼音“JinGubang”代指孙悟空的武器“金箍棒”，这种看似“没有翻译”的方式，实则彰显的是日益增强的文化自信。

二、科技服务城市发展与新质生产力—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与新兴文化产业热潮

文化是民族的血脉，科技是国家强盛之基，创新是民族进步之魂。科技作为基础性的环境变量，深刻改变着城市的文化生态、空间发展和经济走向。在数智时代，加快推进文化和科技融合发展，已成为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的必然选择。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探索文化和科技融合的有效机制，加快发展新型文化业态，这就要求我们对待城市的长远规划和文化演进，要具备大历史观的前瞻视野，将历史文化与城市发展相融合，发挥好历史文化遗产的社会教育作用和使用价值。

北京距今已有3000多年建城史、870年建都史，8处世界文化遗产，居全国首位。党的十八大以来，北京市按照全国文化中心建设“一核一城三带两区”的总体框架，进一步涵养和培育“源远流长的古都文化、丰富厚重的红色文化、特色鲜明的京味文化、蓬勃兴起的创新文化”，借助新技术在文化领域的创新融合，开拓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新路径，把历史文化保护传承与高质量发展相结合，展现出大国首都的文化自信与人文气象。

（一）科技助推传统文化实现“物质新生”

2024年7月27日，这条全长7.8公里、世界上最长的城市轴线——“北京中轴线——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在历时十二年的筹备和申报后，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北京现在的城市格局布局宏伟庄严、空间合理有序，这正是源于元大都“前宫后市”的规划格局。从高空俯瞰，北京中轴线穿越故宫，形成一个“中”字；而它与北京城市的另一轴长安街，形成了一个“十”字。这条中轴线随城市发展不断向外延展。北延线上，中国国家版本馆大气恢弘，彰显中华文化神韵；南延线上，大兴机场形似凤凰展翅，欢迎八方宾客；联通东西的长安街沿线则与新中国历史进程同步：新首钢见证无与伦比的冬奥盛会、城市副中心发展蹄疾步稳……城市轴线，中正和合；城市发展，蓬勃兴旺。

“申遗成功是新的起点”。为更好地讲好中国故事，传承和推动中轴文化走向世界，北京市先后在马德里中国文化中心、明斯克中国文化中心打造“华夏漫游之北京中轴线”，通过漫步式VR体验全世界最长的城市中轴线。展览融合了虚拟现实、空间计算、AI（人工智能）与XR（拓展现实）等前沿技术，观众在体验中通过佩戴VR设备，从北京中轴线北端点鼓楼出发，跟随虚拟角色屋脊兽“小龙仔”开启一场穿越时空的探索之旅，穿越幽闭的楼梯，敲响百年未响的钟声，回到750多年前元大都兴建之时，亲历元朝宰相刘秉忠的象天法地、规划城邦恢弘场景，感受北京城脉动中的历史秘密、天地变幻与文化意蕴。打破现实世界里的15个遗产点之间距离的束缚，每个人都能通过新兴技术近距离地触摸历史的痕迹，回到历史的现场，追溯文明的来处。

北京中轴线是一条探究天道与人事，贯通古往与今来，整合天地与人间的秩序轴线，这种理念也体现在位于中轴线两侧的众多建筑群。在先农坛太岁殿内的原隆福寺遗存藻井，被誉为“稀世国宝”，其造型上圆下方，直接对应了中国古代“天圆地方”的宇宙观。最为特别的是，藻井的最上方是一幅直径近2米的星象图，上面共绘有1400颗星星。古人通过观察星象来预测天气、指导农事、制定历法等，展现人与自然的紧密联系和相互依存。位于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馆的馆藏文物“万善正觉殿天宫藻井”，则以冰箱贴的形式“出圈”，成为冰箱贴里的“顶流”，很多人甚至凌晨四五点就开始排队抢购。冰箱贴分为五层，每一层都按照藻井的真实结构设计绘制，五层图案既可分开摆放，展示藻井不同部分的独特魅力；又可叠起摆放，还原完整的藻井形态。底层星空设计了夜光效果，夜幕降临，冰箱贴便能发出柔和的光芒，为产品再添神秘感。为了更好地做好藻井这一中国古代建筑艺术瑰宝的文化传承，除了开发文创产品，北京市还打造了“穹天玉宇”沉浸式中国藻井数字艺术体验空间。走进LED构建的CAVE空间（沉浸式投影），天花板方形屏幕精准模拟藻井的纹样，多重色彩和精美图案带来视觉冲击。通过视频解说，观众可以详细了解藻井的悠久历史、精妙构造及其在古代建筑中的广泛应用。借助音乐可视化、点云扫描、分形美学、万花筒效应等前沿数字艺术手法，藻井元素在画面中焕发了新的生命，呈现出跨时空的无限创意与可能。这种展示文化与科技相融合的新场景，彰显了传统文化与现代技术相融相生的独特魅力，全面展示了北京建设全国文化中心的最新成就，也是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生动实践。

（二）文脉千秋赋能北京“文化新质生产力”

文化新质生产力是新质生产力在文化领域的表现形态。概括起来，就是在现代社会发展中，以创新为驱动，以高科技为支撑，以高质量和高效能为指引，以文化创作生产为核心内容的先进生产力形态。

近年来，北京文化产业高速发展，一份份亮眼成绩单展示出文化科技融合和文化新业态发展态势强劲。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底，北京市文化新业态企业实现营收万亿以上，同比增长约11%，占全市文化企业营收比重达70%。63家文化出口重点企业覆盖影视、出版、动漫等领域，年出口额超50亿美元，凸显出首都文化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夜间经济”“首发经济”等新模式也进一步优化了消费结构，为经济可持续发展提供新引擎。

深厚文化底蕴是北京重要的城市名片。2024年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催生文化消费热潮，相关研学、文创、旅游产品形成完整产业链，推动历史文化遗产的现代转化。比如：中轴线“研学游”“Citywalk”等活动备受欢迎，“大美中轴”等8条复古的“京味儿”巴士线路合计服务游客几十万人次，中轴线文创拼图、榫卯模型等文创产品和区域内老字号产品热销，掀起文化消费新风潮。

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的背后是北京这座城市丰富厚重的传统文化精髓，殷实的文化家底还促进了优质艺术作品产出。位于北京东北部的怀柔区，是首都重要的生态涵养区和水源保护区。近年来，随着国际交往、科技创新、文化创意的日益繁荣，怀柔区围绕服务首都“四个中心”功能建设，加快构建以科学城为统领的“1+3”融合发展新格局，文化产业实现了新的发展。以怀柔影都为例，《大宅门》《铁齿铜牙纪晓岚》这些经典的影视作品曾在怀柔的影视城取景拍摄，大家所熟知的《建国大业》《流浪地球》等近年来票房过亿的标志性国产大片的后期制作近半数出自怀柔。随着北京电影学院等一系列产业领军项目在怀柔落地，怀柔影都也在加快推进数字科技赋能影视文化，借助怀柔科学城，加强与中科院、北京雁栖湖应用数学研究院等科研机构对接，不断强化影视科技领域的技术攻关。比如雁栖湖应用数学研究院的6大研究方向，其中人工智能驱动的影视制作技术优化、复杂系统建模与特效渲染算法优化、跨学科科学顾问体系这3个研究方向与影视产业密切相关，已经开始应用于电影制作中，电影《金刚川》就是一个代表，这些科影融合的实践已经成为了中国影都最硬核的实力。

（三）建设科技与文化深度融合的智慧城市

城市发展承载着国家战略与人民期盼，作为全国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国际交往中心和科技创新中心，在数字化、智能化浪潮席卷全球的今天，北京的城市建设目标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功能优化或技术叠加，而是致力于实现科技与文化融入城市治理、引领城市向善，书写着迈向首善之区的创新实践新篇章。

提升宜居城市的生活品质，需要借助科技破解“大城市病”，提升市民的获得感、幸福感。为此，北京市打造了“京通”小程序和市级大数据平台，逐步实现政务服务“一网通办”、城市运行“一网统管”，在医疗领域，“京医通”平台打通了市属医院的就诊环节，线上挂号、缴费、查询报告等功能一应俱全，足不出户即可办理大量的政务事项。建立城市运行指挥中心，实时监测交通拥堵、公共安全、环境卫生等城市生命体征，依托大数据和AI算法优化城市环线交通和主干道的运转节奏，实现市政公共信息与居民手机端口的一致性；在温榆河公园等大型绿地，智慧灌溉系统能根据土壤湿度和天气预报自动浇水，节约水资源，无论是公共资源还是自然资源都得到充分利用。

在大力推进技术应用的同时，北京始终强调科技伦理和人文导向，引领科技向善，确保智慧城市建设惠及公众，例如城市建设和更新注重与地域文化相结合，在商圈升级、街道改造中，力求新建设施与周边历史风貌相协调；活化利用首钢园、798等工业遗产和建筑，在保持原有外观风貌、典型构件的基础上，通过“生态修复、城市修补”的加建改建和添加设施等方式，服务现代城市生活需要；依托中关村科学城、怀柔科学城、未来科学城和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三城一区”主平台，不仅集聚科技创新资源，更积极营造鼓励探索、宽容失败的创新文化氛围。科技与文化在创新土壤上深度融合，催生了数字创意、电子竞技等新兴业态，为城市发展注入持续活力。

从历史中走来，在继承中创新。在实践中，我们努力推动“科技+文化”的深度融合，充分释放科技作为“第一生产力”对文化发展的巨大赋能，同时完善和推动伦理和标准规范建设，确保科技应用向上向善，始终行驶在有益于文化繁荣和人的发展的轨道，最终构建科技赋能与文化引领相得益彰、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平衡协调的高质量发展新范式，这既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必然要求，也是践行文化自信、建设文化强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具体路径。

责任编辑：范璧萱

文章来源：http://www.71.cn/2025/1203/127880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