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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人》后来居上的启示:媒体的智库化
2012年03月20日 16:05
《读者文摘》申请破产保护,《商业周刊》被彭博收购,《时代》变得越来越薄,而有77年历史的《新闻周刊》,被迫出售时只标了1美元。它们可都是现代杂志业的标杆,于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集中崛起。结果这些大多以报道别人的坏消息而闻名的媒体,自己也成了坏消息。
如果只做面上的归纳,很容易得出悲观结论和轻率的对策:面临互联网的继续崛起,纸制媒体与传统通讯社都将兵败如山倒,大干快上新媒体才是一个出路。但前者并不成立,后者也非常危险。1843年创立的《经济学人》,却在传统媒体的遍野哀鸿中独树一帜,在新媒体转型中也游刃有余。
照常理说,它更古老更怕挑战。究竟是怎样的内容定位,比“让惬意者难受”这样的对抗性新闻坚持得更久?又是什么样的研究模式能够支撑这种定位,进而组织起灵活的产品线?从这两个方面深入研究《经济学人》,可以对“传统杂志转型”、“智库”和“新媒体”等目前讨论含混的概念,进行一个清晰的梳理。
从容的盈利:利润与收入构成
杂志各有所爱,但经营数据的量化对比。从2007年到2011年,《经济学人》集团的运营利润以平均每年10%的速度增长。即使受到金融危机冲击后的2009年,iPad、iPhone等移动阅读终端爆炸性普及的2010年也是如此。
关键在于收入构成:其广告页数经历2008年4%的增长之后,在2009年减少了20%,但平均到每期仍然是同类媒体当中最多的。而利润的稳健主要源于发行和订阅,这方面的收入占到整个集团收入的一半。按时间先后梳理还可以发现,直接冲击《商业周刊》、《新闻周刊》的还并非是新媒体的崛起,主要是金融危机之后广告收入的大量下跌;但《经济学人》此前就曾预测自己的读者反而会增多,这归根结底是内容支持的。
为了印证这点,再做一个横向对比。老牌的《纽约时报》发行量在美国位居第三,2010年其总收入为24亿美元,利润率10%。而汤森路透集团,完成了从传统通讯社向专业服务商的转型,2010年总收入130亿美元,利润率达到19.6%。经济学人集团的利润率,从2009年开始就稳定在18%左右,远远超过传统媒体,直逼以专业信息数据为产品的高端服务业。
综上可以归纳出一个关键的因果关系:尽管《经济学人》近两年来的在线广告和新媒体业务取得了长足的进展,但这并非盈利的原因,而是内容支持的结果,技术更新对其助益多过挑战。早在2006年,就有专业机构认识到这一点。研究媒体产业的专业杂志Campaign,就将当年最佳媒体颁给了《经济学人》,谷歌(Google)位列第二,其理由是:“在数字媒体占统治地位的时代,《经济学人》却证明,富于洞见的时事评论加上敏锐的市场定位,仍然能够给传统媒体带来巨大的收益。”奥秘就着这句话里面。
内容的定位:深度与趋势分析
“我拒绝从《新闻周刊》获取经济新闻,我读《经济学人》——它在伦敦出版。“说这话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美国前劳工部长罗伯特•雷,时间早在几十年以前。对于商业、政治、文化等领域的精英来说,《新闻周刊》、《财富》、《福布斯》这样典型的美国新闻杂志,即使在辉煌期也并未完全满足消费者的深层需求。尽管发行量仍然庞大,却也流露着大众文化的弱点:过于沉迷于事实的追逐,更被美式的新奇热点和好大喜功支配着,看待问题仍然缺乏超然与深度。
《经济学人》的叙事方式完全不同与美式的潮流,美国的资深新闻人也承认:其围绕着一种从容感,笔调中透露出自信与优越,似乎羞于仅仅表达“新闻事实”。2007年面对经济形势的冲击,时任集团总裁的海伦•亚历山大说:“还是回到“我们如何理解世界”这个基本点,这绝对是品牌的亮点:形成判断和拥有观点。我们是观点纸(viewspaper),不是新闻纸(newspaper)。”
这一定位直接决定了其采编构成,运作模式,以及在此基础上的产品线细分。因为即使在人力方面的竞争,传统新闻业也愈发无力,2011年彭博新闻社采编人员就达到2700人,超过《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的总和。《经济学人》没有走这条竞争路径,2006年其全球全职采编队伍竟然只有75人,而且三分之二都在伦敦。他们并不依赖于明星记者和明星编辑,甚至现在杂志文章都保留着不署名的传统,相应的也不太依赖所谓猛料或独家消息。
这就不是传统新闻的运作模式,而是研究型组织的运作模式:只有研究型的定位,才能不依赖大量的动态信息采写,相反专注于在此基础上的深度加工;而只有组织化的研究,才能不依赖于任何大牌写手或经济学家的采访或撰稿,因为虽然一个人的研究能力有限,但组织起来的专业研究人员将超过任何个人明星。在这个意义上来说,《经济学人》杂志本身就是一个智库型的组织。
这一定位策略算不上什么发现,因为其每期的封面上都会印上发刊时的一小句话,只是由于字体较小常常为人所忽略:(让我们)加入一场严肃的智力竞赛,让奋力前行的智慧,战胜阻碍我们进步的那些乏味而怯懦的愚昧。而也正是有了这一明确的定位做基础,《经济学人》自创刊起就持续关注全球化、市场经济和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知性生活。
这并未言辞而已,同样是重要的潜力,有了适当的时机,就可以很容易拆分出面对细分市场的子刊:集团下的《全球展望》the World In就专门定位与国际化,其撰稿人涵盖从皇室到政界、从商界到文化界的各界精英,如亨利•基辛格、陆克文、非国大主席雅各布•祖玛、影星安吉丽娜•朱莉、谷歌CEO埃里克•施密特等等。而集团首先在iPad上推出的电子阅读也并非《经济学人》主刊,而是定位于生活化,直接瞄准持有iPad人群的《智慧生活》,其涵盖个人生活融入智慧后的方方面面:从旅行到食物、从慈善到健康、从时尚到购物、从设计到艺术,以求体现“知识使我们愉快”。
产品线设置:智库与政策产品
《经济学人》有了这样的内容定位,就很容易向智库型媒体延伸。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就是经济学人信息部。其于1946年成立,提供包括世界各国、地区、行业领域内的分析和预测。此前这一业务作为杂志的业务延伸,通过杂志在各地区的分部进行营销,分别核算。而从2011年开始,集团将这一部分业务进一步提升,开始统一核算。其当年营业收入达到3800万英镑,运营利润为910万英镑,利润率达到24%。这超过集团的平均利润率,已经接近苹果公司等高端制造业的利润水平。
在人员构成上,不同于小而精的主刊采编团队,信息部的人数仅次于集团的北美分部。截止2011年底的263名雇员中,有超过100名专职分析师,另外还有650多名分布世界各地的兼职分析人员。
在商业材料上,经济学人信息部的产品和服务分门别类、琳琅满目。这些未必都是宣传技巧,因为其与杂志共享一套知识平台和资源积累,可以以少数标准化的产品模板,定制出各种不同的产品和服务。稍作梳理,其业务可以分为如下三类,其间有一个“梯度开发”的关系:一是“定制类的研究”,帮助企业及政府决策者面对全球竞争,针对业务、行业以及特定区域市场,进行分析以明确发展方向,规避风险。其产品包括:
国家分析(Country analysis) – 国家政治、经济、商务环境分析;不同国家、地区情况比较;
风险评估(Risk assessment) – 主权债务风险评估,潜在风险分析
市场准入和规模分析(Market entry and sizing)- 市场进入战略、市场规模、市场潜力评估和价格数据
战略性行业分析(Strategic industry analysis)– 行业比较、发展战略分析、全球商品分析
经济模型及预测(Economic modelling and forecasting) – 定制数据、需求预测、行业发展动力分析
二是“量产类的电子报告与数据库”,其中又可以分为几类:
国别研究:观点透视(ViewsWire) – 200个国家的日常政治、经济情况综述;以及商业新闻通讯(Business newsletters) – 世界重点地区商业发展情况
行业研究:产业简报与预测 (Industry Briefing & Forecasts),市场指标与预测 (Market Indicators and Forecasts),国际商品预测 (World Commodity Forecasts),和产业预测 (Industry Forecasts)
最有意思的是专门针对中国的“中国区域经济”分析预测产品,包括各省份经济预测以及重点城市经济报告,后者针对中国最大40个城市的进行调研,包括其经济发展优势、不足、生活成本、市场机会等。每个城市都将根据39项标准被评分并最后得到排名,并作为年度产品销售。
三是“高端活动会议”,其中经济学人会议 (Economist Conference)原本是创刊伊始就举办的品牌性活动,类型包括行业研讨、管理论坛以及政府圆桌讨论等。而经济学人企业网络组织 (Economist Corporate Network)是一个类似精英俱乐部的会员服务。通过定期在世界各地举办实体性活动,将所有上述信息分析类产品,通过收取门票提供对价的形式,精明地再卖一遍。
智库的智库:政治与游说平台
但这些还只是其智库产品的一部分。按经济学人集团董事会主席的归纳,其是近几年来表现强劲的三大原因之一,是一本在2009年收购的专业类刊物《国会季刊》(CQ)。这背后是一大类政策类产品,因为国情不同,这方面中文的介绍和了解都很少,但却是西方政治运作中的信息基石,是华盛顿“智库街”上那些高调机构背后游说活动真正的智库支持。
在1992年,《经济学人》发行量刚刚达到50万时,就收购了专门报道美国国会动态的刊物Roll Call,其中文译名《点名》将其姿态刻画得非常传神。到2002年,《点名》就已经取代《华盛顿邮报》,成为国会山最受欢迎的出版物。国会立法、政策讨论、涉及能源、医疗、生物技术等行业管制,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国会季刊》和《点名》等捕捉。
2005年,仅仅在1992年的13年后,《经济学人》的销量就超过了100万,而其中美国市场的利润、雇员数、增长幅度都是贡献最大的。《经济学人》公开的解释是创刊以来的全球化视野,这当然正确;但只有仔细分析财务报表后,才能发现其切入美国市场,定位精英人群的精明策略。
驾驭新媒体:经济学人的启示
《经济学人》的169年本身,就讲述了一个化解技术冲击,为我所用,后来居上的故事。
在中国的语境下,这个故事最大的意义在于,把我们常说的“杂志”、“智库”、“新媒体”三个似乎对立而要相互取代的概念,融合在了一起。它告诉我们传统杂志,可以有一条走出同质化竞争与趋势化衰落的道路:并为“智库”这一概念,找到一个能在中国目前政治条件下落地运营的模式;最后梳理清楚因果和本末,避免在新媒体方面的投入创新误入歧途。
新媒体的竞争,如果只是在技术层面,那就容易进入一个严重的误区:其实新媒体企业的死亡率更高,大量内容一收费即死,并未把握真实的市场需求。更重要的是,再新的技术也会变老。相比之下,它们承载的内容却有不过时的。发现那些长远的趋势,顺势而为——媒体的智库化,这未必是《经济学人》创刊时想到的,但却是其在自然选择中后来居上的原因。
责任编辑:单梦竹
文章来源:http://www.71.cn/2012/0320/66219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