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郑州规划局长“替谁说话”事件

 

舆论的潮起潮落有一定的规律，任何舆论也不可能一直汹汹下去，“驼鸟政策”是可以躲得一时之虞，却逃不了十五的惩罚。民众或许会淡忘一时的“雷语”，舆论也会过去，但党和政府受损的形象如果不能及时修补，拖得越长就越难修复，公信力会越来越差，再提“为人民服务”，也许民众会当一个笑话。

一、事件简述

2009年6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中国之声《新闻纵横》节目中，报道了河南郑州市须水镇西岗村原本被划拨为建设经济适用房的土地上，被开发商建起了1 2幢连体别墅和两幢楼中楼。为了了解事件的真相，记者任磊萍赶赴郑州进行了深入调查，采访了市规划局逯军副局长等相关负责人，结果竟被逯军质问“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舆论哗然，网上网下热议不断，逯军因此一语成名。

二、事件发展进程

2009年6月1 8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一则报道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节目录音和文字稿出现在各大网站和论坛。原文摘录如下：

郑州经适房土地建别墅  记者采访被质问替谁说话

中广网郑州6月1 7日消息（记者任磊萍  河南台何岩）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7时4 1分报道，河南郑州市须水镇西岗村原本被划拨为建设经济适用房的土地上，竟然被开发商建起了1 2幢连体别墅和两幢楼中楼。日前，记者赶赴郑州进行了深入调查采访。

宋先生是须水镇西岗村村民，2004年，郑州市政府将他们村的41. 761亩土地划拔给了河南天荣置业有限公司建设经济适用房。在宋先生提供的郑州市城市规划局发放的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上，“建设内容”一项，也明确注明为“经济适用房”。但是几年过去了，开发商河南天荣置业公司却在这块土地上建起了1 2幢连体别墅和两幢楼中楼。宋先生说：“楼中楼是200多平方，别墅是300多平方，都已经完工了，销售也不是明着销售的，是暗箱操作。价钱他在网上按二手房销售的是4000多一平方。他这么多房子能卖一个亿，盖成经济适用房能相差一半。”

郑州市规划局面对记者采访摆起“空城计”

宋先生已经向有关部门反映了这一情况，他说许多部门都很热情，郑州市规划局态度却极为冷淡。于是，记者在郑州市规划局信访接待日这天，拿着他们出具给宋先生的信访意见书，来到了规划局。在信访接待办公室门口的墙上，记者看到醒目的红色的牌子上写着，当天的值班领导是副局长李成祥，但是工作人员却说他一天都不在。

工作人员：虽然是信访接待日，但是督导组，领导要求他们去,上午他们去督导组了。

记者：那这个牌子不应该在这里挂了吧。

工作人员：那怎么不应该在这里挂了？有什么事你向新闻中心提吧，好不好？信访不是对外的，我们局里有规定，统一对外接受采访是新闻中心，好不好？

副局长质问记者：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

按照这位工作人员提供的电话，记者拨通了新闻中心陈主任的电话，但是她告诉记者，新闻中心没有一个人在家值班，全部出去了。几经波折，记者来到了主管信访工作的副局长逯军的办公室，将他们出具的信访处理意见书递了过去。一看到意见书上宋先生的名字，逯军就要求检查记者的采访设备，在拔掉了采访机话筒之后，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们广播电台管这闲事干什么？”

当记者要求他对于他们出具的信访处理意见进行解释时，这位副局长却向记者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说：“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这话让记者难以理解，众所周知，新闻媒体是党和政府的喉舌，而党和政府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党和人民的利益从根本上讲是一致的，可为什么在逯军副局长眼里，党和百姓却成了对立的双方？记者要求他对这句话做出进一步的解释，这位副局长说：“这个事我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事。等我搞清楚了以后我可以回复你。这件事我可以交有关部门来处理。”

逯军副局长拿出笔来，居然在已经加盖了郑州市规划局信访专用章的处理意见书上又批示：请信访处办理。

……

 

对于逯军的不当言论，网民认为是说出部分官员抗拒舆论监督的真实想法，即媒体替老百姓说话，就是与自己过不去，就是与政府过不去。这一事件迅速成为全国媒体和网民关注的热点。网民竟相转载，一日之内，谷歌、百度搜索量已达1,150,000项；众多网友推“替党说话，还是替百姓说话”为“2009年流行语”，将副局长逯军评为“2009最敢说实话的局长”。

网民对此事的关注引发了众多的评论。有网民评论：对于这位局长而言，已经不是“无知”或者“怒火攻心下的失言”问题，而是这种“权力者的心态”尤其可怕，尤其让人心冷！网上舆论的热烈还引起了《人民日报》等中央主流媒体的关注。《人民日报》2009年6月1 9日05版刊登了杨健的文章《“替谁说话”与“为谁执政”》，指出

“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这句“剽悍”的质问，之所以引来人们的谴责，是因为副局长开出的“选择题”，公然将党和人民对立起来，全然忘记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党的根本宗旨”，忘记了“党的一切奋斗和工作都是为了造福人民；除了工人阶级和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党没有自己的特殊利益”。

文章说：人们之所以谴责，更因为“替谁说话”的逻辑背后，是个党员干部将“维护党的形象”与“维护群众利益”对立起来，拿“党的利益”做护身符，对抗群众监督和舆论监督，维护个人和小团体的利益。

文章认为：“替谁说话”的诘问，只能说明提问者对于“为谁执政”毫无概念。正因如此，才会有个别高官对官员财产公示制度反唇相讥：“老百姓为什么不公布财产？”才会有海事局党组书记大骂群众“算个屁”，“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跟我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才会有规划局副局长威胁新闻记者，到底是“替党说话，还是替老百姓说话”。

文章指出：在这些人身上，公共权力已经异化为维护私利的冠冕和颐指气使的权杖。“一切属于人民，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一切归功于人民”的承诺何存？“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的誓言安在？

文章认为：郑州这场由“替谁说话”卷起的舆论风波，倒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它再次敲响“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的警钟，树起一面“正干部品行、察民心得失”的镜鉴，值得党员干部警思。

但是郑州及逯军本人却采取了“驼鸟政策”，一味地“拖”，根本不出面应对。6月17日事件被曝光，在48小时内，逯军一直未出面做任何解释及道歉。《成都商报》记者前往郑州市采访，发观身处舆论漩涡的逯军副局长仍在上班，无论记者如何拨打他的手机及办公室电话，他一概不接听；郑州市规划局称“尽快给媒体答复”，郑州市委组织部干部说，目前部里还没有有关逯军任何处罚及追究责任的信息。同时他认为逯军此言属于个人言行，只能代表个人，组织部也管不了，国家也是规定言论自由。这种冷漠应对舆论的态度又引发了更多的质疑。

2009年06月18日8:51 人民网-人民观点发表网友亦菲的文章《岂能把“替党说话”与“替百姓说话”对立起来》，表明了对这一事件的态度。

河南郑州市须水镇西岗村原本被划拨为建设经济适用房的土地上，竟被开发商建起了12幢连体别墅和两幢楼中楼。当记者前往郑州市规划局采访时，一位副局长首先向记者搁出一个问题：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笔者注意到，副局长这句话已被网民称为2009年最牛的一句话（见中国广播网6月17日报道）。

副局长的诘问令人回味。看来面对媒体调查别墅问题上，这位副局长先“唯立场是问”了。副局长的这一问就清楚地表明：这片原本规划用作经济用房的土地改变用途建起12幢别墅是得到当地官员指令的。假若站在维护“党的立场”，就不要去碰这个问题；一旦碰这个问题，尽管是“替老百姓说话”，却会抹黑当地党的形象。副局长诘问的逻辑已明明白白告诉人们，在建12幢别墅问题上，他们是坚定地站在“为党说话”立场的。只不过，副局长心目中的“党的立场”与红头文件中党的立场是有根本区别的。副局长心目中“党的立场”说白了是某些地方官立场。

 

记者的报道也佐证了副局长的立场。对于记者关于改建别墅的提问，“在规划局没有得到任何解释”。为何规划局不作解释？不言而明，建别墅是触犯了国家有关部门的禁令的；更何况，郑州西岗村这片土地原本是规划用作向困难群众提供经济用房的，一旦事情曝光，相关官员也脱不了被查处问责的。

诚然，像郑州那样建别墅的问题不是个案。令人疑惑的是，郑州市规划局这位副局长“替党说话”还是“替百姓说话”的诘问。人们知道，执政党的利益就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离开了人民群众利益，党没有任何利益。执政党是人民群众主心骨，是人民群众的领导核心。“替党说话”就是替人民群众说话；反之，维护人民群众的利益，也就是维护党的利益。共同的利益决定了执政党与广大公众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语言。副局长把“替党说话”与“替百姓说话”对立起来是十足的无知。

也应指出的是，副局长“替党说话”与“替百姓说话”的诘问，说到底是要为某些官员坑害公众利益的行为进行遮挡。经济适用房“变脸”豪华别墅，这是公权的变味，是某些掌权官员谋私利的暴露。如一位来自广东深圳的网易网友说：看来这位副局长同志早就在内部将党和老百姓的利益区别开来、对立起来、分化开来、划分等级界限起来了，由此也可以看出为什么很多官员会有意无意、自觉不自觉地脱离群众。

一些有贪腐劣迹的官员在抵制公众监督和舆论监督时，往往扯出影响地方领导形象、影响党群关系的幌子。事实恰恰相反，只有坚决地揭露腐败，才能伸张正义，严肃党纪法纪，教育大多数。而掩饰问题既会纵容腐败，更会疏间党群关系。因此，支持媒体对郑州官员建别墅等问题的调查采访，体现了舆论监督联，反映了公众的心愿与诉求。

此事经国内媒体广泛关注后，由于逯军及郑州市规划局一直没有回应网上舆论，舆论在较长时间内没有平息。一直到6月2 2日，郑州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发布消息，称涉事别墅已被调查，而逯军已被停止工作，深刻反思、接受调查。郑州市委、市政府对此报道高度重视，召开专门会议，迅速成立了以郑州市监察局牵头，组织、宣传、房管、国土资源、规划等相关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小组。调查小组已立即开展工作，对此事进行全面调查。郑州市委、市政府要求全市党员干部要进一步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牢固树立执政为民思想，切实转变工作作风，不断提高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真正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

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6月24日在河南省机关党的建设工作暨“七一”表彰电视电话会议上，首次回应郑州官员质问记者替谁说话事件：“始终如一地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是我们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根本标志。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把党和人民分隔开来。现在，我们有的党员干部思想上没有真正树立起宗旨，说的话、做的事违反党的原则、损害人民利益，既坏了党的形象又伤了人民的心，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2009年12月，媒体媒体总结了2009年官员“雷人语录”，其中逮军的这句“替党说话，还是替老百姓说话”位居第一。

三、各方点评

人民网舆情监测室舆情分析师王俊岭：

当地政府涉嫌违规的行为已经激起了广泛质疑，逯军的惊人之语不仅没有消除媒体和公众的疑问，反而似乎“坐实”了种种猜忌。

值得庆幸的是，当地政府采用了低调而简洁的处理手法，将逯军停职调查，果断切割，而不是像另一些地方政府遇事总要下意识地为自己的官员辩白修饰。这就避免了“越抹越黑”的被动循环，同时又有效地减弱了负面影响。网民的关注点也逐渐由这句话转变到违规建别墅这一事件本身。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新闻与传播系教授展江：

逯军的言论不仅仅是把执政党和人民利益对立起来这么简单，问题更在于它直接违背党内民主原则。而在中国这样的大国，如果无数地方官员起而仿效此类行为，势必损害执政党的合法性。

如果说逯军的言论在二三十年前出现，那还只是涉及执政党与党的报刊间的关系，经过30年改革开放，都市类媒体和网络媒体，今天更应被视为社会公共信息平台和公共论坛，其功能有别于党的机关媒体。但逯军所敲打的正是作为社会媒体的都市报刊的记者。逯军言论之谬，根本在于漠视新闻传播规律。

国家行政学院教授、公共行政教研室主任专家竹：

作为公共管理学者，我更关心的是“逯军事件”这一文本的“叙事结构”是否具有某种普遍性，如果是，那就要引起我们的高度警觉，要严肃查处。

逯军说出把党和群众利益严重对立、具有严重的政治观点和政治立场问题的言论，这样的干部是如何上到如此高的位置、主管如此重要工作的，似乎也有追究责任的必要。逯军把关系到群众切身利益的大事说成是“闲事”，而郑州市委组织部一位干部竟称这是逯军个人的行为，组织部也管不了。如此看来，我们有理由认为，当地的“官场生态”是否真的出了问题，需要上级部门认真研究。

这个“案例”应该是一个典型案例，要对那些不负责任、没有起码的政治和道德品质修养、胡作为、乱作为的干部起到警示作用，让党和群众满意。

本书作者：

对于网上舆论，尤其是批评意见的忽视、逃避和压制，不但无助于问题的解决，不能消除网民的不满情绪，而且还会导致不满情绪的逐渐积累和暴发。此时不仅处理更困难，而且会严重损害政府的形象和公信力。逯军如此“雷倒众生”的惊人之语引发舆论如潮，严重影响党的形象，而当地党委、组织部及逯军所在的规划局都奉行“驼鸟政策”，不理不睬，妄想通过不搭理、不回应，让事件和舆论自然平息下去。

不错，舆论的潮起潮落有一定的规律，任何舆论也不可能一直汹汹下去，“驼鸟政策”是可以躲得一时之虞，却逃不了十五的惩罚。民众或许会淡忘一时的“雷语”，舆论也会过去，但党和政府受损的形象如果不能及时修补，拖得越长就越难修复，公信力会越来越差，再提“为人民服务”，也许民众会当一个笑话。所以，躲是躲不掉的，拖也是没有用的，问题不解决，它就永远在哪里。比如半年过去，逯军免职而后又复职之后的年底，“替党说话还是替人民说话”依然登上“官员雷语排行榜”的头名，可见民众并非都是健忘的。所以，勇敢直面，及时问责，才是重新树立威信的唯一办法，也才能真正让舆论平息，问题解决，矛盾消解。

责任编辑：佘小莉

文章来源：http://www.71.cn/2013/0131/703329.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