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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杀马特”现象之思考
2013年12月15日 12:59
【文化产业案例】
【事件介绍】
美刊关注中国社会“杀马特”现象
美国《外交政策》双月刊网站12月2日发表文章称,11月5日,中国一个有172万粉丝的微博用户在新浪微博上贴了三张某个爆炸头青年男子的背影照片。他开心地写道,“在街上活捉一只杀马特”,还补充说他的发型像“某种病毒的分子结构”。洗剪吹指的是杀马特这个团体通常很古怪的发型。这些“杀马特”是迷失在中国城市化大潮中的年轻移民,这种亚文化群体的人数不详,但是在稳步增长。
“杀马特”是从英文单词“smart”音译过来的。百度百科描述道,“杀马特”是来自遍布中国的无名村镇的成千上万城市移民的成员。这些男男女女大都20岁上下,经常只受到中学教育,没有什么谋生技能,在大城市做收入很低的工作,例如理发师、保安、快递员或服务员。杀马特最明显(也常常受到取笑)的特点是他们夸张的发型。服装是地摊货,有些人在身体上穿孔,还少不了一部山寨手机来画龙点睛。“杀马特”们常常流连在中国大城市社会底层的小理发店、烟雾缭绕的网吧或者路边摊,与围绕他们的亮堂堂的办公大楼和奢华百货中心格格不入。
文章指出,“杀马特”不同寻常的时尚选择反映了更深层次的原因:集体疏离感,这是中国移民大潮和这个国家阶层区分扩大的副产品。人们并不认为“杀马特”的时尚感前卫或者时髦,而是认为其廉价俗气,从服饰上代表了这个团体在中国城市边缘的尴尬生活。
文章称,一种亚文化用其非传统的时尚感震惊大众并不新鲜,但是“杀马特”在中国面临了特殊的挑战。城市年轻移民不太可能获得父母监管或社区支持,以让他们脱离下层阶级。这就是中国年轻职场人士和受教育的精英阶层毫不留情地任意嘲弄“杀马特”的部分原因。
“杀马特”现象迅速发展,以至于其边界模糊了。对于很多业余观察家来说,很难精确区分真正的“杀马特”和染发的快递员——他们都被叫做“杀马特”,因为他们都是年轻的移民,在社会阶梯上处于较低的位置。
杀马特青年引关注“杂草文化”无人关注遭调侃
就在最近,“杀马特强子”、“留几手”、“杀马特龙少”等微博红人,塑造了自己的“杀马特”形象。他们的微博用语中,东北土话等方言成为佐料,东北××屯、河南驻马店、北京二拨子村等是这些微博用户的一个假想来源地(而实际上,这些地方都是农民工流出地或居住地)。但显而易见地,这些迅速走红的博主并非真正的农民工群体,而是百分百的文化知识精英,只是借用或恶意使用这套语言与形象,用以嘲讽取乐,以制造网络狂欢,每一句话都将反讽进行到底,从而在文化尊严上,彻底贬低“杀马特”这一群体,强化了社会公众对于此群体的歧视与隔离。
被“杀马特”的青年们,与去年流行起来的“洗剪吹组合”形象一起,构成了当下中国一个值得关注的群体:新生代农民工。从社会学意义上看,他们如何融入城市、被城市接纳(现在是被嘲笑),如何完成自身的个人的现代化(现在是半现代化的惊悚穿着),这关系到中国未来的社会局势。特别是它与“小清新”的对比关照,能展示出中国文化多元化背后的文化区隔与文化歧视。
那么,“杀马特”到底是怎样一个文化群体,他们的存在对我们理解今日的中国社会又有何意义? 这正是笔者要探讨的问题。
“杀马特”是怎样炼成的
“杀马特”群体,有许多可辨认的文化特征。在社会学背景上,他们多为农村出来的“90后”,中学毕业或中高职技校毕业。在其文化选择与喜好上,各种网络口水歌曲是他们的最爱。从生活方式看,他们的服饰是廉价的地摊货,使用的是国产山寨手机,然后用之自拍放到QQ空间,除此之外,他们的照片也有很多是在照相馆拍摄,背景通常是一块湛蓝色天空的幕布,或街头大头贴机器拍摄的大头贴。生活状态上,他们从学校走出后,直接离开了家里人,进入乡镇以上的中小城市,或者大城市的城郊,租住在价格较低的民房或地下室,且是多人合租。职业上,成为理发店员工、保安、餐馆服务员、富士康这类工厂的工人,是他们主要的就业去向—也不排除个别在一些“灰色”与“黑色”地带的工作。和父辈很多从事建筑业的苦活累活不一样,他们很难承受高强度的体力活。交际的圈子,也是同龄的老乡为主。当然,也延伸到网络世界,通过玩劲舞、QQ视频等,结识同龄的同兴趣爱好的网友。业余活动的地方,就是网吧、迪厅、路边大排档等。
倒推文化渊源,“杀马特”的“炼成”受到了2000~2010这10年间的城市“90后”非主流文化的传染,而城市“90后”非主流文化则沿袭自欧美国家的青年亚文化。
但到了“杀马特”这里,这种青年亚文化,不再是非主流的叛逆,更不是欧美国家标新立异、要展示反叛性的重金属风格或哥特风格。相反,他们的这个形象,是试图接近主流的一次失败的努力。
“杀马特”们努力构建一个自己心目中理解的城市人形象,然后试图模仿之,在相似的群体中形成一种风潮。他们一直在试图接近城市文化,成为他们的一员,但是融入城市文化对于这个群体来说无疑太奢侈了。他们的经济能力无法让他们实现想象中的生活方式,于是,夸张的外形、廉价的服饰、国产山寨手机与网吧低像素摄像头的自拍照,塑造出了他们现在的形象。他们自认的流行时尚,在众多城市人看来,却是惊悚、夸张、土气,和穿着劣质西装配着运动鞋的农民是一个性质,只不过是另外的一种乡土气息,是一群21世纪的“闰土”。结果,在这个消费社会,他们成为了审丑狂欢的消费品,和芙蓉姐姐、犀利哥、凤姐等一样,成为“神一般的存在”。
与小清新的文化区隔
与杀马特迥然相反的是近些年持续流行的“小清新”之风,它在青年文化形态上,与之构成了一个两极化,各处一端,绝无交叉。它们二者的差距,并非嬉皮士与雅皮士之间的差异,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说,就是“矮矬丑”的屌丝与“白富美”的女神之间的距离,而这距离是卖多少个肾也难以填补的,构成了社会学大师皮埃尔·布迪厄在《区隔》中所言的由“品味和趣味”区隔出的社会分层。
小清新是以接受过大学教育或正在接受大学教育的女生为主,同样具有可辨认的文化特征。着装上,热衷淡淡的清雅色系,布鞋、白色亚麻衬衫和长及脚踝的棉布裙子、无镜片眼镜、运动装;“武器”装备包括笔记本电脑、LOMO相机、单反、iPhone,然后照出且经过PS的唯美的、逆光的、暖色调的各种照片;生活方式上,喜好在校内网或微博上发状态、发美食照片、上星巴克、喝依云矿泉水、抱布娃娃,养宠物狗;喜好旅游,鼓浪屿、丽江、乌镇、港澳台、境外特别是韩日欧是她们心中的圣地;村上春树、安妮宝贝、陈绮贞、柴静、刘瑜是她们的文化偶像。她们鄙视粗俗的“杀马特”,也不鸟愤世嫉俗的愤青,还时不时地装个萌,发个嗲,也会对时事有些关心,但更多的时候,她们是沉溺在自己小圈子的世界里,“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人生若只如初见”、“默然相爱,寂静欢喜”成为她们的黄金绝句。她们很多是前几年的“非主流”转型而来的,又成为“布尔乔亚”、“小资”的后备军。
“杀马特”与“小清新”作为同时存在的文化现象,但其二者权力话语完全不同,这也造成了它们截然不同的社会待见。如果说“小清新”们日益被指认为主流的都市青年文化,如果说“旭日阳光”们被媒体包装成一种草根文化,那么“杀马特”们却是名副其实的“杂草文化”,他们长在人们无视的地方,长成后也是无人关注,不仅不被尊重和重视,甚至还可能面临被调侃、被消费、被迅速忘记的命运。
尴尬的“第三元”
改革开放之后,因社会流动的加剧,所谓的“盲流”终于得以正名。最早进城的、生活改善起来的第一代农民工们,开始和城里人一样,穿起了夜市地摊上购买的衣服,也夹起了手提皮包,腰上也别上了手机。但社会并没有让他们真正地落脚城市。一转眼20年过去了,他们的后代也从农村走了出来,进入了城市。但命运又开了一次轮回的玩笑,他们的下一代,又在学习城里人样式,却成为了不农不城的“杀马特”。严格意义上说,“杀马特”们已经不再是农民了,只是户籍依然将他们烙印在这个身份之中,城市的城门,对于他们已经洞开,但城门之后,还有一层厚厚的挡风玻璃在隔绝着他们。
从这个意义上说,“杀马特”们将构成中国社会的“第三元”。他们对于父辈的农民形象来说,已经属于光怪陆离、花枝招展的城里人了,但对于城市人来说,他们的骨子里永远透露着乡土气息,无论多么努力展示,结果都是卸不掉身上的气质。在社会学意义上,他们成为了没有故乡的中国独特的城乡二元格局之外的“第三元”。在文化上,他们同样面临着这种窘境,农村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城市以讥讽的眼光消费他们。
同时,在话语权垄断的背景下,大量的农村与中小城市的故事难以在都市媒体之上呈现,而大城市里的鸡毛蒜皮,都能够成为新闻。报纸、杂志、影视,都在一个劲地展示或奢华的或小清新的图像影响,倾销着城市消费主义膨胀的欲望。在这种耀眼光芒之下,“杀马特”们成为了一群被遮蔽的群体。他们生活在一个灰色地带,他们生活的那些场域,则成为文化意义上的隔离区,是低素质、混乱和危险的象征。这是社会大背景下的作用,由于有限的教育背景,微薄的经济收入,残酷的生存环境以及逼仄的发展未来,他们或没有能力或没有意识在文化方面很好地提升自我,这是个人以及群体半城市化和现代化不完整的结果。于是,他们在文化形态上就成为了文化半成品,是不仅物质贫困、文化也异常贫困的“文化贫民”。
【启示与思考】
“杀马特”现象出现是源于一种集体疏离感,这是中国移民大潮和这个国家阶层区分扩大的副产品。当城乡结合得太快,太交错时,社会之间的合力太多,我们便不晓得会由此挤压出什么结果。参差怪状的“产品”就像“杀马特”现象一样令人诧异,我们很难理解这些年轻人究竟是作何打算的,他们把自己装扮成如此形态,是为了博眼球、获得关注,还是发自肺腑地认为这样的确很美?
当我们细数文化圈,甚至去仰望那些欧美算得上先锋的大牌艺人引领的流行趋势,似乎也没有一个“杀马特”风在刮。至多只能追溯到近年来,一些乡村年轻人对日本年轻人非主流穿着的片面模仿。那我们恐怕只能理解为,这是他们寻求关注的一种手段。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妨给他们一些关注。而从什么角度来看“杀马特”,既影响着他们,也倒映着我们自己。事到如此,我们已经成为了这场现象的参与者了。
与其像美媒那篇文章中说的,“杀马特”依然是一个侮辱性语言,人们并不认为“杀马特”的时尚感前卫或者时髦,而是认为其廉价俗气,从服饰上代表了这个团体在中国城市边缘的尴尬生活,还不如让我们去掉偏见和戏谑,换个视角把这件事捋清楚。
一方面,我们必须承认这是一种文化现象,不论它有多被人瞧不起。就算它是亚文化用其非传统的时尚感震惊大众——尽管先锋的时尚感在常人看来本身就常常震惊大众——我们也应该有点包容心来对待它。他们的这种行为服饰既然没有侵犯到别人的什么权益,自己又乐在其中,别人便没什么理由去“瞧不起”他们,去谩骂声讨他们的品位和选择更是有点过分认真了。如果社会上只有一种阳春白雪的口味,少了下里巴人的味道,那文化氛围也一定高尚不起来。
另一方面,这种文化疏离虽然不无裨益,但终究显示了我国当前城乡发展严重不均、资源分配不平衡的结果。中国当前有近14亿人口,大约半数生活在城市。据麦肯锡咨询公司预测,到2025年城市居民人数将增长超过3.5亿人,其中超过2.4亿新增人口将是来自农村的移民。就如同我们一直强调并呼吁的,城镇化的推进一定要是“人“的城镇化,这需要教育、医疗、交通、补助等一系列的社会保障措施建立,而不是简单的平一亩田盖一座楼。
如果从“杀马特”现象中我们可以看到对这些青年的宽容接纳,又能够警醒大制度下的政策推进与保障,那这已经被全世界瞩目的“杀马特”现象就算不上一场失败的cosplay,它会对我们挺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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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蔡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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