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后期的世界经济形势与我国宏观经济政策框架

 

我一直从事宏观经济、宏观调控和世界经济方向的研究。今天的讲座只代表本人的观点，不代表财政部的意见以及财政部宏观经济研究与财政政策运行分析组的意见。接下来跟大家汇报三个部分的内容：一是2009年国民经济运行与宏观经济政策反思；二是2010年的经济形势和宏观经济政策预期；三是2010年我国宏观经济的政策框架。

2009年国民经济运行与宏观经济政策反思

从2009年中国经济运行情况大面上看，就像温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所说的，从国家政策层面看，我们认为还是非常好的，经济增长率达到8.7%、物价水平稳定在-0.7%，城市登记失业率是4.3%。这么好的经济状况，是很难在经济危机状态下出现的，它一方面说明我国经济发展能做到这种程度是很了不起的，另一方面也说明我国经济仍存在一些问题，当然只有在政策调控做经济分析时才能看到背后的不足。

第一，经济内生动力不足。

经济学标准的分析范式把经济增长分为外生增长和内生增长。所谓内生增长是由于制度和技术的革新而带来的剩余，这个剩余在经济学中有一个术语叫“索洛剩余”。一般来讲，一个国家人均收入超过4500美元以后，这个国家的增长方式就逐渐从粗放式增长转变成内涵式增长，依靠投资和劳动力的单纯扩张所带来经济增长已经难以为继了，因为它要消耗大量的资源、能源去支撑其增长速度，在这种情况下就要转向内生型增长。

中国去年的统计显示，中国人均收入尤其是大城市的人均收入已经超过4000美元，在向4500美元这个坎儿进军，达到4500美元以后，我们必然就面临一个很重要的经济转型问题。从2009年的情况来看，我国的索洛剩余就是内生增长动力最主要指标表现出来的是负值。也就是说2009年我国经济增长基本上是依靠外在资源投资拉动的，2008年的索洛剩余还是0.2多。进入新世纪以后，我国在2009年第一次出现索洛剩余为负值的状况。

第二，自主创新能力不足。

以出口产品为例，在出口产品遭遇到的有关知识产权的纠纷中，高新技术产品所占比重已经达到14%，比如计算机设计、手机模块、内部集成模块等在这方面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近几年我国科学技术水平确实有所发展，但自主创新能力不足。如果从高新产业的贸易条件来看，贸易条件是出口产品价格指数与进口产品价格指数之比，它是衡量一个国家从国际贸易中真实获得贸易利益的标志。从这个贸易条件来看，中国高新技术产品贸易条件2009年恶化，如果以2008年的状况为1的话，2009年大约是0.92的水平。

第三，产能过剩和重复投资。

产能过剩不仅表现在传统的钢铁、水泥、化工等产业产能进一步增长，还体现在光伏电池、风能发电机等新产业的产能也增长过快。中国已经是光伏电池产能最大的国家，现在生产线还在继续上，问题是成本太高，发的电谁也用不起。重复投资的情况也非常严重。从中国东中西部投资产业相似度指数来看，西部地区和东部地区产业相似度竟然达到87%，产业差距没有拉开，没有体现出产业梯度转移，没有体现出地区间按比较优势进行分工的效率，更没有注重在各个产业之间发挥比较优势的效率。

第四，财政和金融领域的风险显化。

财政领域风险显化最主要的就是地方债。地方债在财政系统内一直是讳莫如深的问题，不统计、不说、不管，就让地方债以地方债的形式存在着，至于它们具体是多少，由各个地方自己去掌握，至于如何去化解它们的风险，也由各个地方政府去想办法。随着我国公共预算不断推进，全国人大对我们财政部门的要求也不断提升，今年地方债风险被社会揭了盖子。究竟这个数字是多少？谁都不好说，目前我们对外统一口径是六万亿，这跟中国2009年全年的全国财政收入的总额是大致相当的。

也就是说现在要想还六万亿的地方债，把政府的所有税收用来还债还是可行的，而地方收入只占中国财政收入的40%，地方政府需要拿2.5年的所有收入才还得起这笔债。从地方支出结构来看，绝大部分支出是工资性支出这类刚性支出，即没有办法减少的支出，而把地方政府的真正盈余用来偿还地方债，也是几乎不可能的。有人做过一个测算，以河南省的某一个地区为例，用他们可以动用的财政盈余来偿还他们所欠的地方债务大约需要107年时间才能还清。我相信没有一个银行会等他们107年。

地方债务的产生与各个地方融资平台有很大关系，据我们在东西部地区一些地方的调查显示，有的县政府建立了好几个地方融资平台，建立一个城建投资公司，城建投资公司从银行贷款，贷款还不清黄掉；再建一个交通投资公司，如果再还不起就再破产，大量的风险累积在那里。

与财政风险相关联的金融风险也开始凸显。中国表现最好的两家银行——招商银行和上海浦东发展银行最近刚刚被募集公司降低评级，从A级降低到B级，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与地方政府导向型金融联系过于密切；二是新增贷款中60%以上都集中在房地产领域。这样一来，在募集公司A级信誉评价目录里，一家中国的银行都没有了，所以中国金融风险也在悄悄积累。

第五，资产调控的问题突出。

在2009年伊始，北京、上海、深圳、广州房地产价格都出现较大的松动，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振兴房地产，中央政府做了两次政策的累加：一是宽松的货币政策，对房地产领域来讲是绝对的宽松货币政策，不只是适度宽松的；二是财政部减免房地产行业大量的税收。

金融危机之前中国最主要的经济拉动力量是出口，危机发生以后受到冲击最严重的部门也是出口。我的看法，中国民间如果愿意新增投资的话，主要投资方向应该等出口形势恢复以后进行扩大再生产。在出口形势没有得到恢复之前，在内需政策刚刚启动之际，人民银行大量的贷款就放出去了，这些贷款只能放在资产领域。在这种情况下，财政政策应该防止新的资产泡沫形成，要么不为所动，要么跟货币政策进行有效的松紧搭配，但财政部门却做了一个很宽松的政策搭配。

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大家看到北京和上海又经历一轮房价的过山车。这一轮房价过山车之后，引发了两个效应：一是首都市民的财富效应。每一个有房子的首都市民，自己认为至少是200万元户；二是地方政府的土地财政效应。地方政府发展经济所获得的财政收入远远低于经营土地所获得财政收入，这就给了地方政府另外一种导向型的激励。所以，政府和土地、财政和土地绑得越来越紧，消费和房子绑得越来越紧。

 

现在银行总想往外放贷，2010年1月份前半个月银行就贷出了7500亿，如果不是国务院及时制止银行继续放贷的话，那么整个1月份很可能就要突破1.5亿，而我国2000年全年的信贷规模也就是2万亿多一点。社会上之所以这么愿意来贷款、银行之所以这么愿意去放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有抵押，抵押就是有很多带有泡沫的资产。如果继续这样放任下去的话，2007年发生在美国的次代危机也不是不可能在中国房地产领域发生的。所以，今年人民银行、发改委、财政部工作的重点就是研究怎么样正确对待房地产的问题。近期也可能试行一些政策，其中包括毁誉参半的物业税，对于无房户以及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以正常价格买得起房的人来讲，是呼吁物业税的；对于已经拥有两套及两套以上住房的人而言，可能是反对物业税的。

这个税收制度的推出非常敏感，物业税在北京已经空转了六年，这六年就让它在那里以零税率形式存在，只看不征。到底今年能不能推出？也取决于国务院领导的大智慧。物业税制度主要是一种房地产持有存量税，只要持有房地产就要交税，它是一种财产税。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持有房地产越多，其税收标底就越大，这样就可以有效阻止一个人过多持有不用交税的资产。

一个人每年把一些钱存到银行里需要交利息税，而拿这些钱买房子却什么税都不用交，这对拥有较多资产、财产者来讲是一种很大的偏袒，这是物业税推出的最主要的政策基础。

第六，2009年宏观经济政策在力度、进度和程度上存在失序的情况。

中国在2008年末时出口形势大幅下挫，财政部为了配合商务部的工作，决定加大出口退税的力度，以求恢复维护现有出口环境、有效推动出口增长。在这种情况下，首先应该由商务部做一个危机下相关政策风险的评估，评估完了以后提交WTO各国政府作为一种政策说明；然后由财政部提升出口退税率，缓冲出口企业遭受到的危害。这样就不会使西方国家认为中国对出口产品进行大规模的补贴（出口补贴是WTO中严格禁止使用的补贴之一），就能避免一系列的贸易冲突。

第七，政策搭配出现抵销或者叠加。

我刚才讲的房地产刺激政策就是一种很重要的叠加。

再举一例。2009年我国国库里还有2万亿资金没有花出去，一般来讲，财政是每年收回来多少钱就要花出去多少钱，因为财政的钱是从国民经济当中拿来的，如果不把这个钱花出去，就是国民经济的漏损，对国民经济增长是不利的。那可不可以作为一种财政盈余进行储存呢？可以。但一般盈余储存的数额都不大。

从2005年开始，中国做了一个预算准备基金，每年大约是500亿，这500亿在2008年的“5·12”大地震中派上了大用场，迅速补充大地震给我国财政支出带来的压力。如果把一年的盈余做成2万亿，那就相当于从GDP中拿走2万亿的财富存在人民银行，这是不行的。但是，如果人民银行把这2万亿的货币都放出去的话，这对于通货膨胀的压力几乎是无法想象的，这就是政策之间安排上的一些失误。

很多人可能要问，财政不是发行了9500亿国债吗，怎么还会有2万亿的存款？2万亿存款的形成跟中国财政体制有关。首先，中国是以自然年度作为财政结算年度的，每年1月1号是新财政年度的开始，12月31号是财政年度的结束，而中国两会只在每年三月初召开，也就是每年的头两个月是没有办法执行预算的。因为预算还没有经全国人大批准就没有办法执行。所以，作预算是按照12个月做的，执行预算只能按照10个月执行，肯定有一笔钱是压到年底的。另外，一般情况下财政部不愿意一开始把钱花得太快，这样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随时拿得出钱来，于是就把钱有意识地往年底靠了一下。其次，跟去年财政形势有关系，去年执行积极财政政策，要求大规模扩大财政支出，而中国财力大头集中在中央政府，中央政府在进行相关资金支出的时候，往往要求地方政府配套。比如某地修一条铁路，中央政府出60%，地方政府出40%。中央政府的60%可能在4月份就已经到位了，而地方政府的40%可能到年底都没有到位，中央政府60%的资金就沉淀在银行系统。因此，并不是说国家一边跟老百姓借钱，另一边还要存着2万亿的财政资金，但之所以造成这2万亿财政资金，也是跟财政系统内部的一些配合、政策出现了抵销或者进度失序的情形分不开的。

 

2010年的经济形势和宏观经济政策预期

第一，2010年的世界经济形势。

从2005年开始，各部委尤其是人民银行、财政部和发改委按照国务院的要求，在做相关经济分析和政策运行环境分析架构的时候，都必须基于国际经济形势来做。中国一直是发展中国家最大的外资输入国，中国现在是全世界最大的出口国，从进出口总量来看，中国仅次于美国居全球第二位。中国经济开放度已经非常高了，从对外贸易依存度来看（对外贸易依存度是进口额加上出口额所得的和与GDP的比值。GDP是财富增加值，进口额、出口额是财富存量，其实用一个存量比一个增加值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中国对外贸易依存度已经超过80%，美国只有14%。因此，中国在分析经济形势的时候，必须考虑国际经济形势，那么2010年我们对于世界经济形势的判断是什么？

一是关于全球金融危机发展与转型趋势的研判。

全球金融危机起源于美国的次贷危机，所谓次贷是指较低信用的贷款，换句话说次贷危机是一次信用危机，是资产的信用不足以抵偿贷款额。信用危机发生之后，持有信用资产的银行太多了，接下来就是信用资产价格大幅度下降，使金融市场没办法对信用资产做出有效的价格形成。市场规律中最重要的一个规律就是价格形成规律，如果市场不能形成价格，那这个市场就崩溃了，所以信用危机转变成金融危机。从2008年10月份我们开始使用全球金融危机这个名词，它已经破坏整个国际金融市场对金融产品的定价形成机制。后来有人认为，金融危机又转变成实体经济危机。确实在一些行业里出现了经济危机，另外对于对冲发达国家信用金融风险的国家来讲，肯定出现经济危机。比如中国的金融行业、金融市场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出现问题的是实体经济领域、是出口。

中国去年7月份、美国去年10月份、欧洲和日本去年11月份的经济增长速度都已经转正了，高盛、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都认为中国率先度过了国际金融危机的拐点，美国作为全世界最庞大的经济体也在这个拐点上进行了一个优雅的转身。所以，温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也说金融危机的形势进一步缓和，但问题、矛盾还很突出。那么问题和矛盾在哪？最主要的矛盾就是美国为了推动他那个优雅的转身，发行了大量的国债。美元是一种国际储备资产，大量的国债只能依赖于别国的无条件认购为基础；如果没有这种无条件认购，美国政府也有办法，最主要的就是通过美联储派生出新的货币，也就是说我们今年很可能面临一种情况，即美元的吸引力下降，世界各国愿意持有美元的心理、偏好转型。据刚刚公布2010年2月份的数据显示，除了英国以外，其他国家都在减持美元。美元是全世界大众产品标价货币，美元贬值了，就说明全世界物价水平上去了，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风险。

美元贬值将导致美元资产、美国国债面临一轮贬值，尤其是存量资产面临贬值，增量资产还能随时进行调整。如果存量资产贬值，就会形成一个新的问题，比如中国为了避免自己持有的大量美国国债出现问题，只能让人民币跟着美元贬值，这样以来美元折算成人民币是能保持不变，但人民币对内贬值以后就会产生通货膨胀，通货膨胀是货币危机最主要的表现。但是人民币又不能割断与美元的联系，否则我国的国际储备体系、国际经济体系就会出现问题，这也是国际货币经济危机的表现。我们今年担心国际金融危机即将过去，国际货币危机又将到来，这也是为什么人民银行持之以恒地持有高额外汇储备的一个重要原因，我国现在仍然持有8800亿美元外汇储备。

二是关于美国经济形势的研判。

1、美国经济的绿色复苏与无就业增长。

奥巴马上台以后发行了比小布什更多的国债，货币政策扩张的力度更大，主要集中在新能源、节能减排降排等领域。美国的低碳产业发展非常迅速。如果说第一次产业革命是蒸汽机革命，第二次产业革命是电力革命，第三次产业革命是原子能革命，那么世界银行认为第四次产业革命是把所有能源都转化成通用的能源，然后把所有通用的能源都转化为一种通用的电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产生的电能能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那么人类就永远不会发生能源危机。

世界银行认为美国很可能在这次经济危机中，实现了他们数十年以来想摆脱的对石油绝对依赖的愿望。世界银行的工作报告中说，美国风能发电成本每度已经下降到3美分，光伏电池发电成本已经下降到7美分，而风能、太阳能是取之不尽的能源，如果美国的风能、太阳能发电是稳定的，那么世界各国都可以把电网接到美国去，美国新能源对接出口现在也变得非常通畅。各个方面都认为美国这一轮经济复苏是内部结构调整的新复苏。美国经济复苏的效率迹象非常明显，在2009年第三季度刚刚表现出正向复苏以后，第四季度复苏速度已经超过2%。与此同时，美国的失业率却在不断上升，2009年年初失业率是8.4%，年底失业率是10.9%，我们把这种情况叫做无就业增长。

现在来看，造成美国无就业增长的因素有很多，至少包括以下三个方面：一是谨慎性失业，美国企业对美国复苏前景信心不强，导致美国企业宁肯保持现有规模生产，不去扩大生产；二是技术性失业，经济绿色复苏以后，大量使用新技术导致企业用技术替代劳动；三是结构性失业，新的绿色产业在发展，但传统产业在萎缩。美国又一轮钢铁、水泥生产企业大量往外转移，现在美国国内几乎没有什么大的钢铁生产基地了，除了一些特种军需用钢以外，大部分民用钢都已经转移出去了。

如果美国经济是后两种失业的话，我们认为这种失业是健康的，就是这一轮经济转型把美国潜在经济增长率向后推了，给经济发展留下很大的空间，这10.9%的失业人口是给美国经济填补这个发展空间用的。如果是谨慎性失业的话，说明美国经济复苏前景还会存在一定的波折。目前从财政部和人民银行的判断来看，认为美国经济复苏前景非常好的意见占了比较大的优势。

 

2、新贸易保护与扩张性政策的退出。

此次美国的金融危机给中国宏观调控上了很重要的一课，就是中国既要推行反危机政策，也要注意反危机政策的退出。1997年中国也执行过一轮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但那一轮政策一直持续到2005年，退出步伐太慢。而美国为了尽量减少对市场的扭曲，在经济复苏前景稳定下来后，扩张性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就会及时退出。假设绿色复苏和无就业增长对于美国经济来讲是一种健康表现的话，那么美国在2010年第四季度很可能面临政策退出的问题。也就是说美国消费很难在年底接上积极扩张性财政政策退出来的需求。

如果美国想退出扩张性财政政策，也就是使“政府支出-政府税收”的差变小，如果投资和储蓄不能出现大幅度变化，就只能依赖于“进口-出口”的值变小，也就是说美国对外贸易逆差变小，这就会给中国出口带来一轮新的冲击。美国缩小以后的进口需求，将导致中国国际经济环境出现大范围的恶化。而西方国家存在一种相互的贸易报复行为，你对我缩小进口，我也对你缩小进口，贸易保护主义就会从美国一国传递到整个西方发达国家经济体，甚至传递到中国，我们也执行贸易保护政策，全球的新贸易保护主义可能会出现新一轮抬头的趋势。

减少对外贸易逆差是美国最有可能采用的扩张性政策退出方式。当然美国还有第二种扩张性政策退出的办法，就是增加一开始我们讲到的索洛剩余。如果美国绿色经济导致美国经济增长效率和技术附加值大幅度上升的话，可能会使美国一方面减少财政赤字，另一方面还维护了对进口的有效需求，但是这种可能性在2010年第四季度还不大。也就是说从2010年下半年开始，我国的国际贸易环境有可能继续恶化。现在看国际贸易环境还不错，一二月份出口量大幅度增长，对外贸易又出现20%以上的增速。

三是关于主权债务危机。

国债就是一种主权债，是国家以主权名义发行的债券，如果这样的债券发行不出去了或者说很难以发行者的意愿价格发行出去，我们就把它称作主权债务危机，还有一种债务危机是对方还不起债务，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还不存在这种情况，因为大量新增主权债券还没有到还款期。

现在说到主权债务危机大家马上就会想到希腊，希腊是一个欧洲小国，他是欧元区国家，希腊人口规模不大，经济规模也不大，希腊3000多亿美元的GDP还不到欧盟总GDP的1%，所以欧盟对希腊危机一开始是没有在意的。面对金融危机的冲击，希腊发行了大量政府债券。此后，投资者都发现按照希腊政府的财政能力，几乎很难有效偿还政府国债。希腊跟中国、美国不一样，中国、美国拥有完整的货币政策权利，发行债券的时候可以发行内债也可以发行外债，当国内有钱的时候发行内债，可以通过中央银行消化掉这笔内债。但希腊是一个欧元区国家，他已经把货币主权交给欧洲央行，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通过这种货币政策化解他的财政风险了。希腊这么小的国家在欧洲央行董事会里只占两席，是最少的席位，发言权也是最小的。

欧洲央行给希腊提供480亿欧元信贷以后，也不可能再给希腊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所以一夜之间世界三大评级机构，把希腊政府债券从2A级降到3B级。这一降就使希腊国债发行的利率瞬间上涨了3.17%，这就使希腊的财务成本大幅度上升，那都是需要拿真金白银去还的，这就导致投资者更加认为希腊政府还不起这笔钱，希腊下一轮发行国债的时候，就必须拿出更高的利率水平才会有人认可，如此无限循环下去。而如果希腊不发行国债，按照现有的支出规模，希腊就没有办法去救助他已经在救助的经济机构。希腊只好求助欧洲央行，欧洲央行近期表示可能会再给一笔资金支持。

希腊现在对欧元区最主要的杀手锏就是如果不给新的政策支持，就退出欧元区，重新恢复希腊原有货币。如果希腊退出欧元区，对欧盟政治影响非常大，所以英国、法国、德国决定还是游说欧洲央行给希腊新一轮的支持。其实希腊的问题并不大，作为一个3000亿欧元经济体来讲，只需要1000亿美元的注入，就能够保希腊过关。

希腊问题对于中国相关政府部门制订政策的冲击是非常大的。我们过去认为反危机政策就是用来反危机的，只要经济是健康的，反危机政策就可以永远执行下去。但现在我们发现反危机政策本身也是一个危机，希腊就把国际金融危机变成了希腊的国内财政危机。

第二，2010年中国经济发展形势。

关于中国经济发展形势，《政府工作报告》中讲的比较多，好的一面、催人奋进的一面大家看报告就可以了，咱们主要分析一下报告背后的一些东西。

2009年美国财政部部长访华的时候说，中国经济是美国经济的亚洲镜像。镜子里的像，除了相反以外基本动作都差不多，也就是说美国很多政策都需要中国的配合，甚至需要中国在这边进行反向操作。2007年是全球经济失衡发展最高峰的一年，美国储蓄率下降为零，美国投资率得到有效保证，没有发生大规模膨胀，这一切都来源于美国对冲的国家——中国。中国源源不断地向美国输出廉价的工业品、生活必需品，换回来大量的美元，又把大量的美元借给美国，让美国用于投资，所以美国就保持零储蓄率、高投资率、高消费率、高贸易赤字率。中国的出口状况一片大好，出口产业发展非常繁荣。美国需求比我们国内需求更加强劲，而且大家知道国际贸易是一次付款的，国内贸易往往是需要分次分批进行支付的，所以企业能做国际贸易的就不愿意做国内贸易。中美两个国家在非常默契的情况下实现商品和要素的流动，要素是指美国的货币，商品是指中国的产品，当时叫做全球经济失衡下的中美闭合圈。在2007年这种良好背景影响下，美国的政界和经济界都形成一个中国经济是美国经济亚洲镜像的观点。每当美国政府有什么新政策出台的时候，都希望跟中国做一个沟通，由中国做一个反向操作，从而减少美国政府执行其宏观政策的成本。

如果美国的扩张性政策退出，很可能对中国产生反向冲击，问题接踵而至：一是大量持有美元的需求没有了，美元在市场上过剩，人民币对美元升还是贬；二是对美出口突然之间难以为继了，如何把对美出口外需有效转化成内需；此外还有对外投资、能源合作、以美元标价国际大众商品的问题等，所以中国2010年面临的是美国经济感冒中国怎么样对症治疗的问题。

我们相信今年中国经济能得到较快稳定的发展，理由有四：

其一，中国执行城市化路线。按照国际通行标准，从中国现有人均GDP水平来看，中国城市化率可以达到55%，这就意味着还要有1.23亿农村人口转移进城市，这1.23亿人口要吃饭、要住宿、要工作，会增加多少投资呢？8万亿！这1.23亿人口在农村的人均消费大约是38块钱，进入城市以后的人均消费大约是65块钱，消费倾向大规模增加。一方面增加投资，另外一方面增加消费，我们仅仅靠城市化这一项，就可以保持经济较快发展。

其二，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随着美国绿色经济的发展，中国绿色经济也在快速增长。中国光伏电池产能已经是全球第一，2007年、2008年连续两年中国风电机组增加数量也是全球第一，去年被美国超过。只是到目前为止如果离开了财政大量补贴，没有一家风电厂、光伏电池发电厂能够并网发电，哪怕作为一个备用电源都没有价格优势。而美国的成本已经低到3美分和7美分，那么中国的成本大约是多少钱呢？如果把所有财政补贴都剔除的话，按照中科院资源所的估计大约是1.4块钱，根本没有办法并网。要想并网每度电需要补贴1块钱，扩张性财政政策短期可以这样做，长期这样做就会扭曲市场。

在温总理《政府工作报告》中，多次提到要走低碳经济发展路线。现在全世界包括欧洲、日本、美国、中国都在走低碳经济发展路线，从各国的推进方式看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替代型发展模式。比如，印度的人均碳排放额很低，所以印度执行替代型经济发展模式，就是有计划、有进度地通过一些清洁能源替代过去的燃油、天然气、煤炭。第二类是协调型发展模式。典型的国家是日本、韩国和欧洲，就是把环境作为经济发展要素之一，他们把环境和劳动力、资本、知识一样当成一种要素去对待。第三类是转化型发展模式。代表国家是美国和中国。所谓转化型就是找到几个转化点，我国就做新能源、新材料、通用型能源这三大块。

 

其三，通货膨胀预期。通货膨胀永远是有预期的，导致通货膨胀的原因大约有这样几个。

首先是输入型通胀。输入型通胀对于外向型国家来讲影响非常大。中国是加工贸易非常发达的国家，石油、铁矿石、甚至粮食、大豆都需要从国外大量的进口，当这些商品价格上涨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导致国内商品价格上涨。刚才说了美元很可能在2010年第三季度到第四季度，尤其是第四季度出现一轮走低的情形，到时候输入型通货膨胀压力就会自然而然增大，因为大量国际大众商品都是以美元进行标价的。

其次是结构型通胀。中国经济跟国外经济不一样，行业与行业之间、区域与区域之间连通性较差，比如1000元可以在兰州生活的很好，但在深圳能果腹就不错了。因此在某几个行业中出现价格暴涨暴跌，或者在某些城市、经济区中出现价格暴涨暴跌，我们认为是可能的。

从今年形势来看，南方水稻的主产区受干旱的影响在大规模减产。减产可能会引发一个心理预期，尽管现在粮食供给并没有减少，但经不住囤积，本来一个人每月三十斤粮就够吃了，现在担心粮价上涨买了三百斤粮囤着，这可能会导致粮食、食品价格大幅上涨。

2009年五大电力集团一共实现利润168个亿，如果减去年初时财政部给他们的补贴，基本上盈亏平衡。从煤炭价格来看，2010年肯定是走高的趋势，电价很可能是要上涨的。今年中央财政很难再像往年那样拿出大把的钱给电力集团进行单纯价格补贴了。之所以在2009年上半年给发电企业很多补贴，主要是推动电力企业把煤炭企业兼并过来，这样就可以有效避免电煤价格波动对发电企业生产经营的影响。中国最主要的能源是煤炭，在能源供售市场上，供销双方都可能形成寡头垄断，怎么破解市场结构是给宏观调控者提出的新课题。

最后是货币型通胀。2009年我国发行9.59万亿信贷，中国货币时滞一般是一个季度，由于2009年经济运行减慢，所以时滞期可能达到6个月，也就是说去年大量发行货币的效果要到在今年上半年体现。2009年新增的9.59万亿货币，可能会给我们带来货币型通货膨胀压力。

今年通货膨胀三大来源三箭齐发，能不能控制住通货膨胀的形势还不好说。通货膨胀往往跟加息连在一起，如果央行判断很乐观的话，货币委员会原计划4月份加息的进程可能要中断。

其四，资产价格与房地产市场的稳定。

温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多次提到房地产调控、相关税收政策、财政政策推出的问题。但从跟住建部沟通、跟相关地方政府沟通的情况看，今年密集推出房地产调控政策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我们的判断是从2009年12月份开始，上海市场、北京市场改善性需求和居住性需求比重都下降到15%以下，也就是85%的需求是投资性和投机性需求。投资性和投机性需求最主要的风险来自于经济复苏，如果其他产业投资利润回报高于房地产行业利润回报，就会有一部分资金退出房地产市场。

如果房地产价格过高，容易造成有价无市，房地产吸引外资的一个最大动力就来自于房地产市场的易变性和流动性，如果有价无市就会使其对外资的吸引力大大下降。当然这也取决于2010年人民币汇率走势，如果人民币汇率升值预期很强烈的话，肯定会有大量的外国资本沉淀国内。做为宏观调控部门，我们对房地产价格在2010年底的时候有所回落还是很有信心的。

 

2010年我国宏观经济的政策框架

宏观经济政策主要是两大政策：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在中国由于部门分割，还有两个政策：产业政策和贸易政策。产业政策跟投资结合在一起，管理部门主要是发改委和工信部，贸易政策主要是商务部来统管。这四个政策是宏观经济政策的四大构成。

第一，货币政策。

货币政策一般来讲包括三大组成部分：利率政策、汇率政策、通货膨胀窗口指导政策。这第三个政策是跟日本学的，宏观调控部门跟企业建立直接沟通渠道，企业执行宏观调控部门相关行政指示，所以第三个政策不够规范，我们一般只谈利率政策和汇率政策。

首先，利率政策。我们有信心今年加息，存款准备金率会进一步提高，在利率实现差别化之前，很可能存款准备金先实现差别化。

其次，汇率政策。关于我国今年的汇率政策，《政府工作报告》说的很策略，人民币在均衡状态下实现稳定。什么是均衡状态？这可能在学术界都是一个无法判定的问题。世界银行认为1美元等于3.8元人民币，这是均衡汇率，但中国并不承认，按照世界银行的这一计算方法人民币还需要再升值100%。

从第一季度的经济形势表现来看，美国经济增长很强劲，中国现在最主要的出口市场还是美国市场，其实中国没有减持美元国债最直接的动机；作为美元的最大竞争者、占世界货币储备20% 的欧元，这段时间在走下坡路，由于希腊主权债务危机的影响，欧元对美元一直在贬值。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政府还连续两月减持美元资产，就让人怀疑。中国应该是为了防止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风险，一旦人民币对美元升值以后，外汇储备值折算成人民币就会大幅度下降，也就是说中国现在减持美元一个很重要的动机很可能是央行在为人民币对美元升值做准备。人民币汇率升值以后对中国的通货膨胀控制来讲是一件好事情，输入中国的外来产品价格会下降，有助于减少中国通货膨胀的压力。

第二，产业政策。

2010年还要继续执行积极产业振兴计划。产业政策实在太复杂了，而且温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也没有逐一评价，所以咱们也就跳过去。

第三，贸易政策。

今年对贸易政策的要求是稳定出口，基本实现贸易平衡，扩大进口。长期以来，中国和日本被西方国家称为新重商主义国家，就是特别在乎出口、在乎贸易盈余的国家。所以今年出口支持力度还会进一步加大，中央财政给出口退税预留额是7000亿人民币，这里是有风险的。

如果央行今年执行人民币升值，就会带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同样一件商品进口，财政对它的征税额就会大幅度下降，下降的幅度正好跟升值的幅度相同。而进口环节的税收是最多的，关税、进口增值税、进口消费税这三大税种加起来基本接近于增值税的60%，进口增值税是国内增值税的60%，而国内增值税又是中国第一大税种，所以这个影响是很大的，我国进口税收可能会出现下降。

与此同时，我国的产品在出口时由于人民币升值换算成美元后价格就升高了，这样一来给产品的相关退税额就会增加。现在出口退税预算是7000亿，最后很可能会超出7000亿。

一方面进口税收在减收，另一方面出口退税在增加，这势必给财政带来风险。

第四，积极的财政政策。

今年最主要的是推行医疗改革，总计是8300亿医疗改革经费，两年花完。今年医疗体制改革可能会更加借助市场体系来做，比如通过推出一些医疗服务卡来完成公共医疗覆盖。其次是事业单位分类改革，事业单位要进大社保圈子。

（报告人系财政部财政科研所研究员

据宣讲家网站报告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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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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