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熙明：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若干问题

 

        周熙明，哲学博士，中共中央党校文史部主任、二级教授。长期从事哲学和文化研究，主要著作有《思想的本性》、《在历史中》、《中国共产党人的文化使命》和《中共中央党校学员关心的文化问题》（主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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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大家好！非常荣幸有机会和大家在一起讨论中国社会最紧要的一个文化问题，就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和践行问题。我为大家准备了这么几个方面的内容：引言，习总书记论核心价值观；然后一是我们以什么样的思维来思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所谓的文化思维；第二，为什么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兴国之魂；第三，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须回答的一些问题。

引言

大家知道，习总书记2014年2月17号在中央党校省部一把手的开班式上有一个讲话，这个讲话是专门谈全面深化改革的总体目标是什么。我理解未来深层次、全方位改革的总目标应该是落实贯彻十八届三中全会这份《决定》的一个抓手，总书记把它定位为党和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要有一个前提条件，是什么？就是培育作为社会最大公约数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们知道，总书记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看成是未来中国社会制度建设的一个灵魂式的问题、前提性的问题，可见是多么地重视。一个礼拜以后，习总书记在2月24号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那个会议上，又有一个讲话。这个讲话很简短，但是非常重要，我个人觉得这是2006年我们党提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以后一篇最深刻、最丰富的讲话。围绕着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和践行问题，有四个要点。

第一个要点，核心价值观是文化软实力的灵魂，文化软实力建设的重点。这是决定文化性质和方向最深层次要素。这段话非常重要，重要在哪里？它深刻地揭示了我们所要培育的价值观和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生存于其中、受它的保护、受它的哺育这种文化的关系，就是核心价值观和一种我们生存于其间的整体的、有机的、有生命的文化之间的、不可分离的血肉联系，深刻地揭示了这一点。

第二个要点，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须立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他说牢固的核心价值观都有其固有的根本，抛弃传统、丢掉根本就等于割断了自己的精神命脉。这一段话也非常之重要，因为他深刻地揭示了我们所要培育的价值观和我们本民族的历史传统的关系。我们知道，人是历史的存在，我们个体如果失忆，忘记了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的精神自我怎么样走过来的，那你一定会成为白痴；一个民族如果数典忘祖，忘了自己的历史，甚至以一种轻薄的口吻去谈论自己祖先和祖先留给你的东西，那你这个民族不可能有智慧。

所以，总书记认为，价值观这种漂亮精神之花必须植根于本民族历史传统的土壤。这是第二个要点。

 

第三个要点，要切实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贯穿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句话看上去好像很好懂，但是我们真的懂了吗？什么是社会生活？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有柴米油盐、有细菌病毒，包含方方面面，所有的要素都存在，生活是大全，我们可以这样说。这段话的重要性在于，习总书记深刻地揭示了我们所要培育的价值观与我们芸芸大众、普通百姓世俗生活的不可分离的血肉联系。我们原来谈价值观建设，很多方面的宣传往往没有达到我们的初衷，原因之一就在于我们总是去说一些和老百姓的生活没有什么关系的概念、口号、标语、愿望，这个时候，你说得再热闹，你的调子定得很高，没有人可以跟着唱上去，没有人能够听下去，有什么用呢？所以揭示价值观和世俗生活的关系极为重要。我不知道各位有最近看过《大丈夫》那个电视剧没，王志文有一句很精彩的台词，他说是别人和我们自己往往认定知识分子视名利为粪土，但是女人们喜欢的那个漂亮的、绚丽的花朵不正是需要插在粪土上才能开得更鲜艳吗？这句台词，你怎么理解它都不为过，说它深刻、说它丰富，我们仔细想想看，如果把我们的价值观比喻为精神的花朵的话，社会生活就是它应该凭借的那个粪土。我们原来一旦谈纯洁的、漂亮的价值之花、道德之花，就嫌弃社会生活有细菌、有病毒，嫌弃粪土，那你怎么能开得鲜艳呢？这是第三个方面。

第四个要点，要发挥政策导向作用，使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方方面面政策都有利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这段话重要在哪里？重要在它深刻地揭示了我们所要培养的价值观和我们今天实行的政策、我们的制度和未来将实行的政策、制定的制度之间的不可分离的血肉关系。我们知道，价值观再漂亮，至善至美至真，但是如果不落实为政策制度的灵魂的话，它是飘在空中的云彩、朝霞、晚霞，绚丽多彩、绚丽夺目，但是和老百姓没什么关系，和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关系，所以是没有用的，好看不顶用。 我们要建的那个价值观应该成为政策制度的灵魂，在制度和政策当中得以张开，使它来到人间，真的发挥作用。另一个方面，所有的政策和制度如果有价值观，它就取得一种生命可成长性、有弹性，可以应对生活当中的随机性、不可预测性。凡是没有价值观的政策制度，都是一次性消费品，用完以后就作废了。为什么？它没有生长性，而生活总是在不断地变化，有时候是不可预测的，有了价值观的政策制度，它才能应对生活的变化。这是我们回顾一个多月以来，总书记两次关于价值观的讲话，我们做一个理解。

概括一下的话，总书记把党和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当成是我们国家未来若干年要全面深化改革的一个总体目标，而要完成这个总体目标的前提条件是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到这样的高度来认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完全可以说价值观是为国家、为社会、为我每一个中国人立魂、筑魂的这么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不是我们一般的宣传、一般的理论、写一些文章、喊一些口号、贴一些标语，我们真要把它当成大事情来抓。

我们要理解总书记的话，还要展开各方面的研究。比如说，要从理论上知道我们这个民族未来能不能实现文明的伟大复兴，我们中国共产党能不能担负起天下兴旺的责任，关键就在价值观。一个人要是没有魂，他会失魂落魄，眼神犹疑，就像那位大家很熟悉的、被大家所喜爱、经常在央视讲学的那位易中天先生说的，他说如果没有价值观或者价值观不恒定，变来变去、颠三倒四，你的经济再发达，也只能是身强力壮、东张西望、钱包鼓鼓、六神无主。从这方面理解一下价值观对于我们个人、对于整个国家、对于整个社会有多么地重要，尽管价值观不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可直观的植物，它必须通过我们的心之慧眼才能觉察到的东西，这一点必须说明。所以我们往往忽视它，我们肉眼见不到它，一个社会只要存在，就不可能不需要一种维持秩序的东西。

我们知道1840年开始，西方来的那种强势文明，以野蛮的方式到来，让我们这个国家几千年的自然历史进程中断了，然后我们的灵魂出窍了，儒家伦理到了二十世纪初的时候，不再在社会国家的生活当中占有中心地位，但是即便到了辛亥革命以后，为了这个社会有秩序，我们依然拿儒家的伦理来维持秩序。我们可以这样来比喻，改革开放以前，社会需要秩序，当然我们批林批孔、批我们的传统，传统不可能维持秩序了，那个时候怎么办？我们用斗争哲学来当纠察队，外在地维持人际的秩序关系。今天怎么办呢？我们继续请儒家伦理来维持秩序吗？不可能。条件不可同日而语，继续像改革开放以前，请斗争哲学来当纠察队吗？也不可能，今天利益多元、众生喧哗，你完全外在地管别人，管不住，所以唯一的办法今天就是重建我们中华文明的精神内核，它叫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一、应以什么样的文化思维来思考核心价值观问题？

我们现在进入第一个问题的探讨，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思考核心价值观的培育这个文化强国建设的核心问题？为什么要提这么一个问题来思考呢？170多年以来，我们国家经常处在逃生的境地，在那样的情况下，生存的需求这个原本是最基础的、低端的需求成为优先需求了，它遮蔽了、掩盖了我们高端的文化需求、精神需求，久而久之，我们习惯性地把文化、道德、精神信仰、审美的问题做一种矮化、窄化、庸俗化的处理，把它还原为功利的事情来看待，所以先要谈思考问题的方式。科学巨匠爱因斯坦有一句话值得我们好好琢磨一下，他说解决问题的不可能是那些导致问题的思维模式。我们这个国家一百多年以来一直进行文明的转型，什么叫文明转型？就是整个生存方式的现代转换，在这种大的转换过程当中，实际上我们经常遇到的是系统性、结构性的问题，但是我们经常只有一种操作性、技术性的工具，操作性、技术性的工具往往不能解决系统性、结构性的问题。要解决中国社会文明转型，全方位改革、深层次改革遇到的系统性、结构性问题，我们要去解决这样的问题，必须形成一种文化思维、文明思维、生命思维。什么是文化思维呢？我把它概括为关于文化的几大定律。

第一，文化的人性定律。我们知道人之为人，是作为文化的存在物，什么叫文化的存在物？有一句俗语叫做人半是天使、半是野兽，人性是神性和兽性的结合体。人性到底是什么？尼采说人是由兽而神的空中索道。别看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内涵极为丰富，我们来分析一下。    

第一，他告诉我们人从哪里来的。人由兽而来，这是达尔文已经用科学的方式证明了。我们要到哪里去呢？我们要去到一个永远到不了的地方，永远不能到达的那个目的地，人类给自己要设定一个永远不能完成的任务、永远不能到达的目标，这就是人之为人作为文化生物非常奇妙的地方。

第二，人作为过程而存在，它不是一个可直观的、边界清晰的、已然完成的存在。我们讲科学发展观的时候，大家喜欢说我们要以人为本，我们不能以物为本，人不是物。人是一个面对未来的、无限可能性打开的存在，是一个过程的存在，物是一个已然完成的存在，边界清晰。比如我面前的这张桌子，我可以用几何学给它进行精确地刻画，多少表面积、多少个几何形状、图形，都可以表达，人可以吗？人不可以。我们记住，人向神而生，他永远到达不了神，但是他必须仰望那个神，这个神和宗教信仰没什么关系，就是至善至美至真那个永远不能到达的、人类向往的理想、理念、幻想等。

 

第三，人类由兽而来，我们由之而来的那头兽今天哪里去了？这一点，原来往往是暧昧不明的，我们今天要指出来，我们由之而来的兽，到现在为止，以至永远，始终伴随我们每一个人，活在我们的血肉之躯之内，这是一个也许我们听上去不大令我们愉悦的事实，但是既然是事实，我们先要面对它，勇敢地面对它。这是第三点。

第四，我们由此推论，道家、圣人和普通人，乃至罪犯的区别不在于他心中无兽，而在于他勇敢地面对我们心中活着的那头兽。面对这头兽仍然追求崇高的道德，有尊严的生活、用文化道德的栅栏把兽牢牢地圈养起来，不让它出来为害，这是圣人。不是圣人心中原本干干净净、没有兽性，而是他能勇敢地面对自己心中的兽性。这是第四点。

第五，我们要知道，人类一部文明史有两种交替出现的灾难。怎么发生的？和人性有关，就是兽性和神性之间不能达于均衡。一种情况是兽性灭了神性，我们可以这样来表达，你追求的那个至善至美至真的目标，如此地遥远，永远也不能到达，永远只能说我们向它走了多远，不能说离它有多近，那我干脆放弃，你一放弃，退出空中索道，坠入万丈深渊，退化为兽。你看看文明史，很多时候，物欲横流，人们重新形成丛林法则，这个时候，是不是灾难？你别看那个任务永远不能完成、目标永远不能到达，但是你必须朝它而去，向它而生，这是一种灾难。另外一种灾难，就像钱钟书老先生说的一样的，他说上帝给人制造灾难，固然经常给你制造一场自然灾害，但是更经常的是，给你派来一位强势的道德家，要求我们普通人生活中不能有七情六欲，只能有道德。这为什么是灾难？因为我们的生命必须在三维空间存在，纯粹的道德是在纸面上的二维空间，你除非把生命压缩成二维空间存在，不然的话，生活当中不可能只剩下道德，所以这是灾难。等于我们原本那个星空是拿来仰望的，结果强势的道德家规定我们每个人必须架天梯到达，当然会造成灾难。

这下我们知道了，人性原来和我们的文化是有深刻关联的。这样的说法当然有一定思辨性，我们来换一种大家好接受的说法，人类同时生活在两个空间当中。一个空间是可以进行精确的数学计算和严密的逻辑推理的那个冷冰冰、硬梆梆的、功利的、物理的、地理的空间，人都不能免俗，不能离开这个空间，没这个空间，就等于我们前面说的没有粪土就没有花朵一样，必须有这个空间。但是人之为人，如果只有这个空间，跟狗、猫、虎、豹不是一样吗？它们也有这个空间，所以人类还有第二层空间，我把它叫做无法被逻辑和数字覆盖的那个虚乎乎、暖融融、软绵绵的心灵、道德、理想和信仰空间。人是一个虚实结合体，这个虚不是虚无之虚，它有点像数学中的虚数，是有用处的。这是文化思维的第一条定律。

 

第二条定律，文化的多样性、复杂性、随机性、不可预测性的定律。文化领域最忌讳千篇一律，它具有千变万化性，最忌讳的就是千篇一律。比如说我们在物象世界，这一个鼠标加另一个鼠标，只能等于2，除了等于2以外，统统的都错，这是没问题的，非2即错。但是在文化、审美、信仰这样的领域也是这样吗？完全不是。比如说某一个人，欣赏某一种绘画的画风，你可以认为这种画是天下至美，这没什么错，但是你不能把你的看法、你审美的感觉、审美的偏好强加于别人。这就是文化领域不存在唯一的真理，文化的问题往往没有唯一的解，文化学的大家费孝通先生曾经说过16个字，在文化领域要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认为你自己生存于期间的文化为天下最美，没什么错，但是同时要打开心灵，欣赏和你的文化完全不同的文化。

《世界是湿的》这本书里面谈到，说一个人在现代社会当中，你想变得强大，往往不是取决于你认识了多少人，而是认识了多少种人。在精神文化领域，那种量的叠加不算什么，关键是一种原创的新的精神品的出现。20世纪下半叶的时候，连那些面对冷冰冰的物理世界的自然科学家也认识到，这个宇宙当中的事物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必须以一种复杂性的思维去对待。所谓复杂性思维就是要注意到一个事物内部的关联性、无穷性，它和外部事物的关联性、无穷性。你有再多知识，它是无穷的，也是等于近乎零的认识，要低调、要谦卑。

每一个事物是一个自我完整的自组织，它自我调节、自我发展，从简单到复杂，你只能给它创造条件，不能从外部注入一个强行的指令去干扰它的自我调节、自我发展。还有所谓复杂性思维就是有限性。一个文化事物，未来某一个时刻是否存在，发展的状态如何？谁也不是上帝，谁也不知道，有些新事物是突然涌现出来、突然出现的，不能规划的，没法进入计划的，我们一定要知道这一点。就像我们T形台，你能知道十年以后是流行蓝色还是红色吗？什么款式吗？都不知道，谁都没法预料，文化就是这么一个不断地自我涌现、自我创新、自我复制、自我表现的领域。我们一定不要简单地对待它。

第三条定律，减法定律。我们这里讲一个很短的、真实的故事。就是在文艺复兴时，有一位艺术巨匠叫米开朗基罗，他创造出来《大卫》这幅作品以后，他的铁杆粉丝不敢相信，认为人间不配有此物，佩服得不得了，见了作者以后就发问，说您怎么可能把大卫这样的作品创作出来呢？我们关键是听作者的回答，米开朗基罗怎么回答的？他说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事情原本很简单，我去山中采石，发现一块硕大的大理石，我从其中看见了大卫的形象，然后把石头运回去，我日复一日的工作，去掉那些多余的石片，到某一个时刻，大卫的真身呈现在你我的面前。这是做减法。我们很多人一味地在做加法，走仕途、做企业、搞学问，都不停地去做加法，这是我们的宿命，没有人可以不做加法，但是在做加法的同时，我们要辅之以一种被叫做人生智慧的减法。通过这个故事自己去悟，就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真正的文化领域，您如果要让人文真理出现，它和自然科学的真理出现不一样，那个凭借数学计算、逻辑推理，一定要这样的，光是一种加法，但是人文真理出现，往往是要同时做减法。所以老子的《道德经》才会有这样话“为道日损，为学日益”。这是同一个过程，我们往往把它分解开来，以为一方面为道，一方面为学。人的命运必须做两件事，为学你不能回避做加法，但是同时又要其中有道，又要做减法。

 

第四条定律，文化的宿命定律。简单一句话就是我们人类再强大、再伟大，有再多的理性知识，我们在自然规律、社会规则、规矩和道德规范面前，要保持谦恭的态度，要有一种警醒和自觉，因为人权力大、钱多、知识多了以后，很容易自信，自信过头，就是自负，自负过头就狂妄，狂妄就由聪敏跌入愚蠢，最后导致人生的灾难。有人把文化思维说成是一种超逻辑的思维，是什么意思？就是以逻辑为工具的那种理性思维可以使我们更有力量，但是有时候这种力量是双刃剑，有时候伤害我们自己。有很多人一旦有了权力、有了知识、有了理性，他就变得狂妄。

第五条定律，文化的载体定律。我们先讲一个寓言故事，一位农夫去挖地，挖出来一把古提琴，锈迹斑斑，他不知为何物，扔在一边，收工的时候，不经意敲了一下，是木质的，他想带回去晒干了，做一把柴火还是不错的。于是收工的时候，就拿在手上，巧遇一位古提琴的收藏家，收藏家看到这玩意儿以后，心中大为惊异、大为惊喜。为什么？他看到了一种希望，什么希望？弥补他的收藏的一个缺陷、一个断裂环节的希望，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重要的文物。于是，和农夫约定，第二天到农夫家里去，以一个很高的价格买下他手中的这玩意儿。农民当然更加地惊喜，他回到家以后，觉得我明天把这个脏兮兮的东西换人家这么多的钱，好象不厚道，于是他放在水里泡、洗，用各种东西擦拭，把锈迹擦掉，更过分的是，他一遍一遍地给它涂油漆，涂得崭新锃亮，大家知道第二天发生什么了？收藏家不要了。

这么一个看上去很浅的故事，你怎么想都不会把它可能的逻辑想完全。比如我们可以问一个问题，收藏家为什么不要了？物中之文被掩盖、被遮蔽、被破坏的时候，那个物尽管大致的样子还在，但是作为文物已然不在。第二，我们假定如果天下都是农夫，这把小提琴有谁认识？它最高的价值就是一把柴火，我们老说去搞文化建设，要有文化的载体。我要说的是，有载体固然可以让精神、文化、道德、价值弥散性的渗透在物中，但是要知道这个文是一种可能的存在，怎么让它成为其实，必须人心中有文，如果人的心中无文，物中之文就永远不会发生。

 

第六条定律，文化的时间定律。文化是管时间的，我们一定要记住它。现在很多领导都知道文化的重要性，但是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它，为什么呢？我打一个这样的比方，就好比一家银行，我可以每天借你一小笔的贷款，就是高利贷的那个贷款，20年之内不要还，你借去用好了，但是20年一到，连本带息一起还。我们想一想这种情景是什么样，人是习惯的产物，你用了一年以后，觉得随手就去借来，好用地很，又不用还，对吧？20年以后才还，还早着呢，人就麻木了、麻醉了、麻痹了。但是20年一到，连本带息还的时候，一般都还不起，所以出现崩溃。文明史上那些小朝廷、那些短命的政权，往往是由于欠文化的高利贷，一时连本带息还不起而垮台。只有把眼光放长远，至少看一百年、两百年，你才能发现在眼前那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在漫长的时间中，它的摧枯拉朽的力量、无坚不摧的力量。如果我们光是讲当下、讲眼前争权夺利，往往是那些没有文化、没有道德、没有操守、没有价值观的人，反倒更容易胜出，我们只有放到漫长的时间里面，看一百年、两百年，你才看到，那些讲文化道德、操守、有信仰的家庭、家族、民族香火不断，而那些脸皮厚、心黑、无所不用其极、为获一时之利而费尽心机的哪些人，往往香火难继。我们要记住，谈文化必须是有历史感，为什么习近平总书记总是强调领导干部要多读一点历史，很多人可能有一种误解，把历史完全看成一种要考试的知识，这是次要的，历史上某个人哪一年出生、哪一年去世，某一个事件哪一年发生，这固然也有必要记住，但是真正读历史，是养成宏大的历史感，培养那种历史的智慧，而不仅仅把它固化为客观知识的东西。

总而言之，今天我们要理解总书记的讲话，理解十八届三中全会全面深化改革的决定，要完成党和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要形成作为最大公约数的核心价值观，最根本的任务是什么？是换思维方式，摆脱那种急功近利的、错误的、往往是致命的思维方式，这是为什么我要花这么多的时间来讲第一个部分。

二、为什么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

我们进入第二部分，为什么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我们开始提出来的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现在是并提，一个是核心价值观，一个是核心价值体系。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一下，为什么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

第一个角度，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化都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有生命的存在。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什么东西是它的灵魂？是价值信仰系统。作为整体有机的文化有三重结构：最外围的那层结构叫做工具系统、认知活动，工具系统、认知系统有一个特点就是天天在变化。古人说的“日日新、苟日新、又日新”就是指文明体的最外围的那层结构，生活的潮流每天都在变化，应对生活潮流的工具必须时刻迎接这种变化。第二层结构是它的审美系统，这里不能用工具系统的评价体系来评价，1840年以后西方在文化的工具层面领先，在第二层结构审美系统难道也是这样的吗？不是的。我们的《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一万年以后也不会过时，那个时候中国人读它们比今天我们读还要美。马克思也看到了这点，他说古希腊的艺术是不可能被超越的，什么意思？在审美的这个系统不是说越到后来越先进，拿先进落后去评价审美系统，说明你不懂审美。最内核的系统是什么？是价值信仰系统，它组成文化遗传的密码，是最稳定的，可以说在我看来是永远不会过时的那个系统。外围的认知系统、工具系统就是我们平时生活中的器皿，这个系统就是博物馆里的文物，器皿系统当然是越新越好用，可是博物馆的文物是越旧价值越高。我们近代以来，讨论中西文化、中外文化的区别，往往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辨别清晰，甚至有些很著名的人物，在这个问题上也混淆，把中外文化的比较变成了伪命题。我们一定要搞清楚，价值信仰系统等于博物馆的文物，越古老价值越高，西方真正懂中国的人，对我们是羡慕嫉妒恨。我们五千年香火不断，千万不要认为是认知工具系统，我们今天还在用尧舜时代的那个东西来应对环境吗？我们的香火是指价值信仰系统。我们的尧舜帝，当初仰望星空，顿悟人文真理、价值真理，给我们这个民族点燃价值之火，我们一代一代的人，一百代、两百代人用生命之星燃起它，至今依然未灭，是指这个系统。人文真理会过时吗？不会过时。为什么？因为仰望的是那个说多远有多远的星空，这是有学理依据的，谈价值、谈理想我们只能说我们朝它前进了多远，不能说离它有多近。这是我们说的兴国之魂，它是整个中华文化的遗传密码系统，是我们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中国人之所以为中国人的秘密之所在，这个是不能改变的。我们再来看看习近平总书记那个讲话，我们从这方面领会，有新的理解，核心价值观是文化软实力的灵魂，是文化软实力建设的重点，这是决定文化性质和方向的最深层次要素。

 

第二个角度，从现代国家和现代社会的视野来看核心价值体系建设，它是兴国之魂的理由。我们知道现代国家经常说要用凝聚力，尤其有了大事情以后，需要唤起民众、形成共识。那么凝聚力的源泉是什么？是价值观，是价值信仰系统。你不相信？要是有一个人，他是亿万富翁，钱很多，但是道德品质败坏，养了一群人，人家吃他的、穿他的、喝他的，依然背后议论他，甚至骂他，只有那些道德高尚、品行高洁的人，人们才会从心里向往他。一个国家也是这样的，国家也是靠道德、靠价值观来吸引人。现代社会我们知道无比的复杂，但是能够秩序井然，原因何在？因为有了价值观给这个社会输送秩序的源泉。

第三个角度，价值信仰系统对于中华民族具有独特的重要性。这个问题很简单，不需要说理由，我们来读一段冯友兰先生在西南联大纪念碑上写的一段话，就清楚明白了。冯先生说：“我国家以世界之古国，居东亚之天府，本应绍汉唐之遗烈，作并世之先进，将来建国完成，必于世界历史居独特之地位”。20世纪40年代中期，冯先生就预料到，我们未来的国家居独特之地位，他的论证简洁优美，铿锵有力，没法反驳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独特？很简单：盖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美国耀武扬威在世界一百多年时间，别说我们的汉唐，就说北宋，我们的文明快要走下坡路了，还在开封上演世界农业文明史中最辉煌的戏剧，那个时候北美那块地方在干什么？在扮演原始人的游戏。开封当时是世界上唯一一座过百万人口的城市，有150万人，第二名就是两位数了。现在蓬勃发展的开封，依然只占北宋开封的内城而已，我们说有过辉煌的历史不是一句虚言。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今，那些被视为西方文明主要源头的古希腊罗马，他们今天的人和古希腊的人还是精神一脉吗？香火未断吗？早就断了。我们设想一下，我们的孔圣人今天要是活过来，看到我做的PPT上这些文字，除了个别简化字他不认识，其他基本上一样，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所以它们有古而无今，我们叫做唯我国家亘古亘今，亦新亦旧，斯所谓“周岁旧邦，其命维新”者也。既是一个最古老的国家，又有一个最新的前途和命运的国家。这样一来我们就知道，建核心价值观不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国家凭空用理论推导出来，我们的文化是有五千年生命的。习近平同志强调，说清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须说清楚五千年的文明给我们留下的东西。我们知道，兴国之魂不是一个宣传口号。

 

第四个角度，从现实的需求来理解兴国之魂。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看到满街的人，眼神犹疑不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为什么？心中无魂，众人心中无魂，国家也无魂，建核心价值观实际上是为了现实的脱序、失范这么一种状态得以根本的改善、转变。黄纪苏先生在一个剧本里表达了今天中国社会各个阶层所具有的文化心理焦虑，他说：“再往前流，水就浑了；再往前走，路就分了；再往前看，眼就迷了；再往前想，心就沉了。”这还得了？一个13.5亿人口的国家，如果这种状况继续下去，最后一定是土崩瓦解，所以我们把核心价值观的建设看成是兴国之魂绝非是一句夸大的词汇。

第五个角度，价值信仰系统的重建也是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创新的前提。习总书记说，一个政权的瓦解，往往是从思想领域开始的，我们必须把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管理权、话语权牢牢掌握在手中。这三权法兰克福学派的学者曾经进行了很好地论证，话语权是一种什么权？他们人家认为现在的执政党可以运用两套国家机器：一套是公、检、法、军队、警察这套我们可以看见的；另外一套就是话语，所谓文化霸权，这一套我们运用得还有很大距离。我们光知道一个政权瓦解从思想领域开始，光是那样去理解，以为光是被人西化、分化，这固然是危险的，但是我们自己僵化、固化、苍白化、板结化，也是危险的，有时候是更危险的。我们必须同时看到近平同志同志指出的，从思想领域开始至少有两种危险的开始方式。怎么解决这些问题？要有一套新的话语系统，必须找到基本的词根，有了这些基本的正确的词根以后，才能形成新的正确的话语系统，以一种正确的语调、语态、语法去说正确的道理。什么叫话语权强？是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你是在以一种真诚的态度说出人文的真理，人家服你，你说的是真理，你才有话语权，不是说你声音高就有话语权，所以我们话语体系的创新，有待价值观的重建。 我们不要认为谈价值观全都是虚的，实际上解决经济方面的问题也不能没有价值观的形成，人类的经济行为不是动物的那种觅食的活动，人类的经济背后必然有伦理，伦理当中必然有文化道德、精神价值，所以中国各方面的改革、各方面的理论都与价值观相联系。罗马有句谚语说：“那统辖思想的，比统辖城池的更有力量。”能统辖思想的是什么？是价值观。为什么？孔夫子活了72岁多，没有当过特别大的官，可是他统辖思想达两千多年。为什么？他是道德的楷模。什么是道德楷模？他是掌握价值真理的那个人。未来的改革是深层次的，肉眼往往是看不见的。英国政治理论家鲍桑葵认为，所谓制度就是观念，制度就是一种构成文化精神的要素。政策制度的灵魂是价值观，要巩固改革的成果必须有价值观的重建。

 

三、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必须回答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必须回答的问题。真正的共产党人，他的先进性体现在面对真实的问题敢于探索，中国共产党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先锋队。什么是先锋队？就是从中国人民这支大队伍里面挑选出来的、身强力壮的、头脑清醒的敢死队、先遣队，是这么一些人。我们作为共产党人，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这个重大问题上，必须当探险队、冒险队、敢死队，也必须体现这么一种精神，才是共产党人的先进性，我们如果绕着问题走，把一些真实的、重大的问题绕开，那就是对党、对国家、对民族不负责任。正是本着这么一种认识，我们来看一些真实的问题。

第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在这里不是纯粹逻辑上的辨析，而是回过头去看2006年初提出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和十八大报告提出来的价值观是什么关系。我们初次提出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本意也是意识到价值观重建的重要性，本意也是要谈人人可以消费使用的、享用的价值观，实际上当时没有表达的特别好，全是意识形态的概念：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八荣八耻为主要内容的社会主义荣辱观。当时是这样概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本意是要谈人人能使用和消费的公共品，实际上又在用我们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的理论体系。知道这一点以后，就明白了十八大报告提出价值观的重大意义，没有直接用主义。各位可以自己去想，我们只是作为一个问题提出来，不再以意识形态的方式去谈13.5亿人都要使用和消费的、习总书记说的最大公约数的价值观。意识形态不可能成为全民的最大公约数，这是毫无疑问的。

第二，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根本意义在哪里？我们要自己去想这些问题，如果搞不明白，只是作为上级下达的一项任务去谈核心价值观的建设，说得很热闹，实际上不知所云，或者人云亦云，一阵风过去，什么都没有。根据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我们可以理解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为中华文明的复兴事业“先立乎其大者”，就是找到那个最重要的东西。孟子说：“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毛主席喜欢说纲举目张，就是一张网，你逮住了旁边那根绳，所有网眼都张开了。我们中国共产党治国也是这样的，先立乎其大者。换一句话，就是为174年以来一直在追求文明整体转型复兴的国家、民族、社会、公民找魂、招魂、立魂、筑魂，是这么一件事情，所以要认真对待。换一句话说，是为全体现代中国的公民提供最重要的精神文化产品，政府不是仅仅提供马路、铁路、文件等这些公共品，其实还有一种看不见的公共品，它叫做价值观，这样的公共品是为13.5亿人建造的，它是能够照耀每一个人、温暖每一个人、慰藉每一个人、牵引每一个人精神的太阳。

第三，西方国家的核心价值观与我国秦汉以来的核心价值观有什么不同？我们为什么不能照搬西方的，也不能沿用中国古代的？像这样一类的问题，我们一定要去辨别清楚，而不是停留在词语上。比如说“仁义礼智信”，为什么两千多年一直在中国社会发挥作用？成为最大公约数？要有个背景，什么背景？血亲关系、家国同构、熟人社会、集体本位、责任本位，它在这么一个社会里，仁义礼智信才始终可行。今天是这样吗？还是家国同构吗？还是血亲社会吗？今天我们任何一座城市，您看看，已经有多少地方的人在一起生活？陌生人。

而西方的这价值观为什么不能照搬呢？西方是什么背景？是政教分离，世界性的市场经济、个人本位、权力本位，我们是责任本位。未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建的核心价值观是什么？是能够贯通古今、融通中西、平衡责任和义务的价值观。我们要知道，光强调责任、或者光强调义务都是不行的，西方光强调权力的那种价值观带来了很多毛病，很多人开始在反省了。

第四，古今中外的核心价值观有什么样的共同特征？我总结了这么几条：一是简单明了。没有一个说得很复杂，比如说“仁义礼智信”，每个国家的价值观都极为简单明了。二是人人都能懂、没有人全懂。我们要知道价值观是和生命相关联的，它不是一个物象世界的语词。比如说你是会计师、你是金融师、你是物理学家，都必须经过漫长的数学和其他学科的训练，可是“仁义礼智信”这种价值观需要吗？不需要，是人就应该懂，生命本能之懂，叫天理良知，人人皆知。但是如果要真说清楚它，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说清楚，为什么？它是仰望星空，说多远有多远的那个目标，没人能完全懂它。三是人人心中有、人人心向往、没有人全做到。人人心中有，孟子论证得最好了，他认为“仁义礼智信”这种道德之花遍地开放，这种精神植入的种子不是别人播撒进人心的，而是从娘肚子里来的时候，每个人心里就有四端，叫“是非之心、羞恶之心、恻隐之心，辞让之心”，人皆有之，作为“仁义礼智信”的种子，早就在这里了，所以人人心中有。人人心向往，没人全做到，因为它是个无限遥远的目标，要知道价值观是生长的，它是和人的生命、和文化一起的、血肉相连的、没有边界的。四是不分贫富贵贱、政治派别、宗教信仰、人人都能使用和消费。我们要深刻地理解习近平总书记说的那个最大公约数，就是所有的人，信教的、不信教的，有神论的、无神论的都能够遵循。

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责任编辑：周艳

文章来源：http://www.71.cn/2014/0709/77459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