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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妈妈”变形记背后折射监管缺失
2015年04月03日 13:28
【事件介绍】
云南慈善妈妈被举报骗政府项目敛财数千万
云南文山马关县人王玉琼,是当地知名的“慈善妈妈”。最近,王玉琼曾经的得力助手赵春雷举报称,王玉琼借慈善名义敛财。据了解,王玉琼因“筹建敬老院”,从政府手中低价拿地60亩;声称壹基金向其捐助1500万,又从政府手中获得14年出租车广告收益权。然而,敬老院至今都没开工,有关投资一事目前被壹基金证实造假。“慈善妈妈”光环的背后,疑点重重。
事由
“筹建敬老院”赢美誉拿到60亩医疗慈善用地
2011年初,云南当地媒体纷纷以“女老板(或千万富婆)寻子八年”为题,大篇幅报道了“悲情妈妈”王玉琼艰辛寻子的历程。据报道,王玉琼在2003年1月15日不幸丢失儿子,因寻子多年千金散尽,而后东山再起。
在接受多家媒体采访时,王玉琼无一例外都会提及自己将斥资500万建造敬老院、以儿子“王誉”的名字命名敬老院一事。“慈善妈妈”的美誉自此而来。
据云南媒体当时报道,该敬老院项目选址在文山市古木镇纸厂村委会沙沟村民小组,占地面积20亩,预计可容纳100人,计划2011年破土动工。
近日,王玉琼告诉记者,去年5月23日,她力推的敬老院项目已取得了国有土地使用证。王玉琼提供的一份国有土地使用证显示,土地使用权人是文山誉皓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用地(用途)为医疗慈善用地,使用权面积40408.99平方米(约60亩)。
公开信息显示,文山誉皓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王玉琼,公司注册资本210万,成立于2012年6月。
称壹基金捐1500万获出租车广告收益权14年
2011年4月初,文山当地《映象文山》杂志刊发了一篇王玉琼的新闻报道。这篇名为《悲情妈妈感动李连杰,“壹基金”投资1500万打造平安文山》的报道中提到:3月中旬,王玉琼说,李连杰的“壹基金”愿意以她的名义捐助1500万为文山做慈善或公益事业,她打算做出租车GPS系统项目。王玉琼把有关设想向文山市相关部门汇报,文山市交通运输局、文山市公安局先后表态支持。
记者掌握的政府文件显示,2011年7月4日,文山市政府正式发文批复,同意在文山全市出租汽车内安装GPS定位系统。批复文件中写明:联系提供GPS定位安装系统的王玉琼女士享受出租汽车广告收益权14年。
2012年4月18日,文山市交通运输局正式下文“在全市范围内安装出租汽车GPS定位系统”。在该局下发的《关于切实做好全市出租汽车GPS定位系统安装工作的通知》文件中,此项目的投资方系“云南轩载安科技有限公司文山分公司”;各出租汽车公司在前往安装设备时,则需要和王玉琼及赵春雷取得联系。
“云南轩载安科技有限公司文山分公司就是我们公司的前身,现在改叫文山市誉皓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在文山市出租车监控调度中心,一陈姓负责人告诉记者,文山市誉皓科技开发有限公司主要从事文山出租车监控系统及出租车广告的经营。
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云南)显示,文山市誉皓科技开发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王玉琼,注册资本3000万;该公司股东类型为自然人股东,除王玉琼外,还有一位股东梁志科。
举报
骗政府项目敛财数千万
“王玉琼从政府手里拿到的权益,都是她骗过来的。”赵春雷说,王玉琼通过运作获得了大丰收,“她可从出租车广告收益权中获利1500万。利用敬老院征地,亦可敛财千万”。
“当时基本上是我在负责运作,所以我知道她(王玉琼)其实就是与文山当地的雄业广告公司合作,真正的投资方是雄业广告。”赵春雷称,王玉琼假借“壹基金”名义拿到项目后,和雄业广告谈合作,雄业广告同意全额投资,收回成本后,利润五五分成。
赵春雷说,他与雄业广告徐姓负责人有过多次沟通,对方告诉他当时紧急从银行贷款500万。
就此,雄业广告徐姓负责人在电话中告诉记者,雄业广告目前的确在经营文山市出租汽车广告业务。而王玉琼公司方面承认与雄业广告存在商业合作关系,但称具体合作内容不便告知。
王玉琼还被指借筹建敬老院为名,圈地60亩牟利。文山市古木镇纸厂村委会沙沟村民小组副组长谢正洋告诉记者,王玉琼获批的土地,征地补偿标准为62600元/亩。就此,多名文山房地产人士表示“羡慕”:以“医疗慈善用地”拿地,地价远低于市场价。
赵春雷称,王玉琼利用敬老院项目征地的真实目的是“从事房地产开发,倒卖土地(40万/亩)赚大钱”。
回应
以房地产经营维持敬老院
针对举报,王玉琼承认出租车GPS定位系统的真正投资方是“一家广告公司”,但她否认假借壹基金名义从政府手里骗项目,称自己也被骗了。“当时他们(投资方)说是壹基金的人,我自己也没办法核实。”
对于“李连杰、壹基金捐助(王玉琼)1500万”一事,壹基金明确答复记者:没有此事,(文山出租车GPS定位系统项目)与壹基金无任何关联,已将相关资料和信息转交法务部门处理。
文山州委宣传部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称,在出租车GPS定位系统项目上,“当事人主观上做事的方式方法或许存在一定问题,但客观上达成的效果还是好的”。
就60亩“医疗慈善用地”,王玉琼说,她计划在征用的土地上开发房地产项目创收,“敬老院(若)建成后,短时间内难以盈利,肯定需要后续的资金投入。有位律师告诉我应该多征点地,利用多出的土地做房地产经营来维持敬老院”,王玉琼自称这个想法“得到了政府的支持”。
王玉琼认为在“医疗慈善用地”上搞房地产开发无可厚非,因为“为了敬老院这个项目,我前前后后已交给政府1800多万”。
记者在现场看到,王玉琼“筹建的敬老院”至今未开工。王玉琼方面解释,未开工系此前租用村民土地的企业主趁机提出较高额度的搬迁赔偿,公司无法接受,“我们也想尽快把敬老院项目开展起来,一直在催政府尽快出面协调,但政府总说让我们顾全大局,我们只能等待”。
“慈善妈妈”为何能把慈善做成生意
2011年初,云南当地多家媒体曾以“女老板寻子八年”为题报道了王玉琼因寻子多年千金散尽,而后又东山再起的感人故事。在接受采访的过程中,王玉琼每次对媒体都提及自己将斥资500万建造敬老院、并以儿子的名字命名的事。这便是新闻“主角”王玉琼“慈善妈妈”名声的由来。
为什么我在评论之前要先交代一下上述背景呢?因为王玉琼后来之所以能借慈善之名圈钱敛财,和“慈善妈妈”这个道德光环是有很大关系的。就目前相关披露的信息看,有几个事实是可以确定的:一是,王玉琼从当地政府手中低价拿到的60亩地,落入了以她为法定代表人的一家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而她自己也承认了,“计划在征用的土地上开发房地产项目”。二是,打着壹基金捐助1500万元帮助其做项目的旗号,把原本应该进入当地公共财政收入的、长达14年的出租车广告收益权,划入了同样是以王玉琼为法定代表人的一家科技开发有限公司。
然而,更耐人寻味的,还在于当地政府的态度。文山州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称,在出租车GPS定位系统项目上,“当事人主观上做事的方式方法或许存在一定问题,但客观上达成的效果还是好的。”至于60亩“医疗慈善用地”被转为房地产项目的事,王玉琼也称,这个想法是“得到了政府的支持”。
虽然我们无法判断王玉琼“筹建敬老院”的初衷如何,但根据现有的事实来看,这就是一桩以慈善之名而“四两拨千斤”,套取各种公共资源的事件。能够从政府手中廉价拿到大片土地,应有两种可能。一则,因为行骗人顶着“慈善妈妈”光环,打着“慈善”名义,有关人员被其光环欺骗,一路绿灯为其大开方便之门,致使其项目申请资料容易蒙混过关。如果是这样,负责把关审批人员就是失职。二则,“慈善妈妈”与相关项目审批者之间存在利益勾结,如果是这样,审批者就是渎职。
王玉琼所做的这些事,给人一个强烈的感觉,王玉琼似乎是把慈善当作一门产业,在做一门“慈善生意”。生意,本无是非对错之分,在商言商,逐利是商人的本义。但是,若在“生意”前加上定语“慈善”,意思马上就变了。从个人情感上讲,我是不太接受“慈善生意”的。如果慈善成为一门产业,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如果一个人以慈善的名义,向政府要项目,向社会要条件,那就是对其他市场主体的不公平;而且既然是“生意”,也就意味着个人会从中得到好处,甚至会得到大头。别人以真情实感投入真金白银,你却从慈善中获益谋利,这对别人也是不公平。任由“慈善生意”发展下去,只会让善良的人们受伤,而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也未必能够得到帮助。
而想要把慈善做成圈钱的生意,当然需要有其存在的土壤。应该说,慈善本应该是一个社会内部的互助机制,这些年为什么在中国反而变成了事故多发区呢?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掌握公共资源的“权力之手”一旦进入慈善,便造成了它存在可能腐败或者其他滥用资源的可能。这也是现代慈善为何追求完全独立的社会化运作的原因所在。另外,这些年我们从媒体公开报道中,也可以看到,不管是卷入“刘志军案”中的山西女商人丁书苗,还是曾被称为“四川首善”的刘汉,不少因“政商交易”而落网的人,都与“慈善”有着联系。对于这些伪善人,拿出一点小钱做慈善,掩盖巨额非法收入,是小投入、大回报的合算生意。对于有些人来说,慈善不仅助其树立自身形象,而且更懂得如何利用慈善扬名立万,使之成为通向权贵之门的垫脚石。
壹基金创始人李连杰,对于国内慈善现状曾有过一系列的质问:钱是否真到了那些有需要的人手上?我捐的钱你们到底有没有用到那里,还是说在这个过程当中消耗掉了?之前你告诉我你的目标,之后你还得告诉我结果是什么,我明年才有机会继续认同你的理念。在国外运作成熟的社会化慈善体系中,慈善组织一旦注册,就必须对公众公开透明,并接受公共监督。所有募集到的资源(包括钱、物及志愿人员)必须用于慈善活动,如果用于其他目的就是非法。另外要引入独立审计,设立第三方审计制度,严防慈善组织弄虚作假。每一次活动、每一个步骤、每一分善款,都需及时公开,最大限度地赢得捐款者的信任。有一支在英国成立,遍布全世界200多万人参与的“救世军”,他们的理念是,通过爱心来武装自己,用这种爱心然后把这种捐款收集起来之后,帮助世界所有的贫困人。它所有的这些东西完全是民间性质,尽管每年接收和捐助资金高达128亿美元,但是它每一笔账目精细到最后的小数点,都是很细致的。然后每款每项都放在网上,让所有的捐款人来看。这种形式,可能才是真正回归了慈善的本位。
慈善行为很多时候往往源于道德自觉,但慈善事业却不能只停留在道德自觉阶段。现代慈善在西方发达国家之所以能建立起相对完善的运作机制,一方面固然有宗教文化的因素,另一方面,更依赖于法治之下的现代社会化管理模式。前者我们显然不可能移植,但后者我们可以借鉴,也是我们目前从官方慈善到民间慈善都缺失的东西。
陨落的“慈善妈妈”与可疑的道德神话
漫天质疑声中,“慈善妈妈”原本的伟岸形象,正变得愈发摇摇欲坠起来。随着“助手”举报、媒体起底,王玉琼的种种可疑行径,一件一件呈诸于世人面前。无论是“低价拿地,挪作他用”,亦或是“谎话连篇,设计圈钱”,这种种不诚实、逐利化的举动,都明显违背了民间慈善的应有之义。此事或许再一次说明,在公益慈善整体环境堪忧的当下,单纯依靠个体的道德自律,尚且不足以支撑起,“好人行善”的可靠想象。
“爱心妈妈”袁厉害,“慈善妈妈”王玉琼,曾经获誉无数的她们,随后都遭遇了声誉的滑铁卢。而回望她们的人生轨迹,人们很容易就会发现,某些惊人相似之处。比如说,她们都扬名于三四线的县城,都环绕着太多真真假假、感天动地的故事,都经当地媒体渲染而被塑造成“人格偶像”—所以说,她们所开展的民间慈善,本质上还是个人魅力型、道德神话式的慈善。
流行于三四线城镇的“小地方慈善”,一方面起源于民间朴素的“好人崇拜”情结,另一方面则得益于地方主政者急于“立典型、获认可”的心理。可以想见,在马关县,王玉琼最初必然是极其受官方欢迎的。于是乎,当地职能部门不惜动员一切资源,协助、放大并传播的王玉琼“善行善举”。某种程度上,王玉琼越是美名远扬,便越能给当地创造价值与收益。
明乎此,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王玉琼并不高明的欺诈手段,当地官方竟会傻傻中招。这与其说是疏于核查,不若理解为“难得糊涂”……为了培植并维护一个地方版的道德偶像,官方几乎不遗余力。有鉴于此,我们或许可以认定,王玉琼式的慈善,虽有民间慈善的框架,实质上却仍是“亲官方”的,甚至自一开始就掺杂了各方的功利算计。这种慈善模式,因其与生俱来的复杂性,注定难以善终。
以“慈善妈妈”等炫目名头开路,以煽情催泪的叙事兜底,这种传统的民间慈善路径,终究是离地的、不可靠的。在现代社会,真正成熟和值得信赖民间慈善模式,永远不能立基于感人故事或道德偶像,而只能建立在一套健全的程序约束之上。开放透明的募捐渠道,第三方的财务监管,严格的会计、审计机制,凡此种种才是民间慈善的道德合法性所在。
【启示与思考】
云南文山“慈善妈妈”王玉琼,也曾令无数人敬佩。不过如今,因为深陷“假慈善真谋利”的传闻,其形象瞬间从天上坠入地下。王玉琼曾经的得力助手赵春雷举报其因“筹建敬老院”,从政府手中低价拿地60亩;声称壹基金向其捐助1500万,又从政府手中获得14年出租车广告收益权。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借慈善名义敛财”。如果这样的举报属实,“慈善妈妈”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失望。
慈善事业本是一种有益于社会与人群的社会公益事业,是政府主导下的社会保障体系的一种必要的补充,但为何会成为某些人牟利的工具?一方面,借助慈善的名义,可以得到政府在土地、资金等方面的政策优惠;另一方面,以慈善为名可以为自己赢得良好的社会声誉。同时,某些人利用所谓的“模式创新”蒙蔽政府和社会进行敛财,王玉琼正是如此。
慈善既然是一项公益事业,就应该让其回归到公益的道路上来。一方面,相关部门对慈善机构的的捐款募集和善款使用要严格监督,资金来源和使用必须接相关部门和社会的监督,做到公开透明;二是清楚界定慈善机构和商业企业的界限,把慈善和企业切割;三是出台完善慈善相关方面法律法规,让慈善资金募集、资金管理等都有法可依。
利用慈善的名义进行牟利活动,不仅损害了广大人民支持慈善事业的积极性,而且严重损毁了慈善事业的公信,破坏了社会的公平、正义和正能量。我们应该让慈善事业真正能够服务于慈善,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发挥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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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艾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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