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治百病的仪器”折射出“空巢”之伤

 

【事件介绍】

“包治百病的仪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号称能治百病，国家食药监总局系统却查不到注册证编号；出厂价2200元左右，卖给老人却高达27800元……如此匪夷所思的产品，却引得老人趋之若鹜，不惜拿出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的养老钱，甚至不惜因此事与子女翻脸。

康尔福电位治疗仪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功效？他们的推销人员又对老人施了什么魔法？3·15新闻公益行动为此展开了一个月的调查。

一家店一年卖掉300台

每天早上9点半，景谷路172号，康尔福健康生活中心的门口已排满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正焦急的等待着开门，希望能第一批进去做理疗。

为了购买“康尔福家庭医生”这款仪器，萧阿姨和她的女儿陷入了互不理睬的僵局，“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女儿了，怎么就不能让我多活几年呢？”萧阿姨声泪俱下。

萧阿姨的女儿则万分委屈，“就这么个东西，要价27800元，还声称能治百病，这不是骗人吗？”

“他们一开始打着免费的口号，让老人免费试用，然后慢慢对老人进行洗脑。等到老人对仪器深信不疑的时候，商家却对老人说，因为没人买产品，他们要走，搬到外地去了。这时候我妈已经依赖上了这个仪器，非要买不可。”萧阿姨的女儿说。

店内业务员小葛说：“我们每天从早上9点半到晚上5点半有14场体验，每场可容纳40人。一天中，几乎每场都是满的，全部体验免费。”

胡阿姨说：“我们这里的很多人都买了呢，去年这家店卖了300多台仪器。我也买了啊，花17000就买下来了。”胡阿姨不无得意地说，“别人买要花两万多呢”。

店员的热情经特殊培训

在老人眼中，这家店就是他们的家。体验店里的业务员小钟与老人分享他春节回家吃胖了的经历时，一个大爷接话说：“你为什么不留在这里过年呢，你就是我们这里的女婿啊。”说话间，小钟还收到了另一位老人的礼物，一大袋来自重庆的火锅调料。萧阿姨的女儿介绍，这里的老人经常把家里做好的食物拿来给体验店里的业务员。经常来送食物的胡阿姨说：“因为他们对我们都特别热情、特别好。”

然而，老人所不知的是，这种热情是经历过严格培训的。

在春申路2525号，开发康尔福电位治疗仪的上海良大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内，小刘等预备店员正反复背诵着手里的资料，为去新店上岗做准备。

在业务人员内部培训资料——《对新客户的说明顺序及规范用语》中，业务人员和老人沟通的每一步都被精细分解。

记者调查

成本价1000-1800元，售价却高达一两万。

查询不到的注册证编号

根据小刘等业务员的资料，康尔福高压电位治疗仪是上海良大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在引进日本高电位技术的基础之上再结合中国人身体体质，经过多年不断的实践，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终于研发出来的。

小钟等业务员表示，他们在上海有60多家分店，康尔福高压电位治疗仪是国家三类医疗设备。

上海良大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官网印证了小钟等业务员的说法——上海良大科技精英和专家研发的“康尔”电位治疗仪、电解水机和空气负离子等系列产品是高科技生态健康产品，是疾病预防和康复理念的一次高科技革命……

然而，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与小钟等人的说法不同，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上海良大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目前企业状态在“在营（开业）”的分公司仅有四家，另有5家分公司处于注销状态。即使算上已被注销的分公司，也只有9家，分公司总数远不到小钟等人所说的60家之多。

对此，上海良大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叶总解释：“我们只是一家小公司，被注销的分公司都是我们曾经开在各地的体验店，活动结束了，也就关门了。”

然而，萧阿姨的女儿对于这种说法并不以为然，她说：“东西都卖了很多了，是要搬走了。要不然老人发现上当是肯定要找上门的。”

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在上海良大医疗器械公司的官网上，并未公示任何医疗器械注册证以及医疗器械生产许可证。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官网的数据查询系统中，也无法查询到康尔福高压电位治疗仪的注册证编号。

对此，叶总回答：“这台设备并非由良大公司设计生产的，而是由北京德馨康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我们只是这种商品的经销方，因此我们只需要拥有医疗器械经营企业许可证即可。”

那么，为什么在上海良大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官网和培训资料中，会声称自己是该产品的生产方呢？叶总说：“我们这样做是为了让网页变得充实好看。我们公司实际上只经销这一种商品。像网站产品中心介绍的能量水机、负离子空气净化器、生态仪等产品，我们公司实际上也都是没有的。只是多列几种产品，会让网站看上去更丰富。”

 

从出厂到售卖价翻十倍

那么，一台高电位治疗仪的市场价是多少呢？记者调查发现，高电位治疗仪的市场价格差异巨大，最便宜的治疗仪仅需880元就可以购买到一台，而比较贵的高压电位治疗仪公开报价则达到数万元。更多高压电位治疗仪采取招收代理的方式进行经营，不面向社会公开报价。以天津的一家高压电位治疗仪为例，在这家公司的官网上并无该产品的公开报价。但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以加盟方名义进行暗访的记者，他们家的高压电位治疗仪市场价为19800元。

根据康尔福的业务员介绍，相对于市场上其他的高压电位治疗仪，康尔福作为国家三类医疗器械，可以产生12000V的高压，具有独特的优势，因此定价偏高。

为了确定康尔福家庭医生的进货价，记者以加盟商名义对北京德馨康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进行了暗访。

该公司相关人员向记者介绍，康尔福高压电位治疗仪实际上是该公司生产的德馨高压电位治疗仪适用版，在该公司生产的六个型号高压电位治疗仪中，这个型号的版本是最低的。因为上海良大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每次的拿货量都很大，两家公司之间合作得很愉快，所以该公司给上海良大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拿货价非常低，只有2200元到2400元一台。

如此，意味着从出厂到销售再到老人手中，福尔康电位治疗仪的价格翻了近13倍。对此，上海良大的叶总解释：“首先，我们产品的官方售价是17800元，27800元的说法是不准确的。其次，我们这个行业还有考虑很多其他经营上的成本，产品定价都是自主定价的。”

而关于这个高压电位治疗仪的生产成本，原复旦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研究所所长、现任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医疗器械审批中心审评专家方祖祥教授向记者透露，高压电位治疗仪技术实际上最早兴起于日本，该技术已经成熟多年，制作工艺很简单。方祖祥说，“一台最基本的高压电位治疗仪机的主要结构就是一台变压器加上一些电极板，应用的技术比较简单。按照高压电位治疗仪的设计原理，即使加上公司运营等费用，一台不具备其他功能的基本型号的机器生产成本不会超过1800元。”

方祖祥说：“这是指那种带椅子的高压电位治疗仪，如果是只有一个椅垫的，那么成本应该在1000元左右。”

适用范围仅为“失眠治疗”

作为上海最早一批接触高压电位治疗仪的专家，方祖祥对高压电位治疗仪的来龙去脉非常清楚。他告诉记者，高压电位治疗仪最初是日本研发的。上世纪90年代末，高压电位治疗仪曾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中山医院、华山医院等医疗机构的理疗科试用过，但效果不明显。方教授及上海多家医院的心血管专家还曾访问过该公司并进行过科学讨论。但由于我方专家对该设备依据的治疗原理并不认同，所以没有系统引进。

那么，上海良大医疗器械公司在宣传中所说的，用了康尔福高压电位治疗仪，血液、血管会不断变干净，从而改善血液循环不好、手脚冰凉、身体某部位有疼痛、容易疲劳犯困、内脏情况不好、视力不好、耳鸣、小儿过敏症、夜啼夜惊、孕妇妊娠期呕吐等症状。这个说法在医学上是否成立呢？

方祖祥说：“一种医疗设备，如果要证明它有某种效果。那么，就要拿出科学的实验数据进行支撑。至于净化血液，那更要给出一个明确的定义，什么叫做净化血液？被净化的血液中哪种指标降低了？只有有了这些数据做支持，才能声称这个产品确实有此疗效，否则这个说法就是站不住脚的。”

“如果这台设备可以治疗这么多种疾病，那么它需要向国家药监局提供详细的临床报告，然后国家药监局才会依据报告对该产品进行审批。既然在北京德馨康益的高压电位治疗仪的注册证中，药监局标注它的适用范围为‘适用于失眠治疗’，那么它就只能用于失眠治疗，不能声称它还可以治疗其他疾病。”方祖祥指出。

方祖祥举例说：“这就好比一个药监局规定适用范围是治疗腹泻的药，结果被宣传可以治疗心脑血管疾病一样，是会害人的。最后心脑血管疾病的人因为相信这个仪器而耽误了治疗怎么办？更何况这个医疗器械还宣称自己可以给小孩和孕妇使用，这更容易出问题。只有经过特定检验的产品，才能给这些特殊人群使用。”

方祖祥强调，按照我国现行法规，未在获批准注册证中列出的治疗用途（病种、项目）不得扩大宣传和应用，否则属违法，轻则警告、重则吊销注册证。另外，此类设备若作为医疗设备用于治病，那么使用该设备为他人治病的个人或机构还需要有行医资格。

 

“包治百病”为何治不了“陷阱之病”

“包治百病仪器”这到底是什么？单从字面上理解可以说是“求医问药”者的“良方”，只要家有神秘“仪器”，一切的病都不再是病。但是事实上真的有想的这么好吗？

从价格上来说，出厂价2200元左右到了消费者手中就高达27800元，这价格还真是高得可以。但是健康是无价的，只要能够“治百病”，这钱花了也是值得的，这应该是大多购买神秘“仪器”者的想法。

从人群上来说，购买神秘“仪器”的人群为老年人，这应该是销售方的一个定位，因为老人好“沟通”，尤其是“只看疗效不看产品”的情况下，老人更喜欢能够给他们带来“治病”效果的神秘“仪器”。

从方式上来说，销售方采取了“免费体验”的方式，吸引老年人，毕竟“占小便宜”是消费者的通病，尤其是在健康面前，更是让人毫无招架之力，通过“免费体验”的方式打“感情牌”，让老年人从对产品的信任转移到对人的信任上来。

假如，这三方面都来得诚信可靠也无可厚非。尤其是作为子女，为父母买健康也是孝敬的一部分。为何在要购买之时却出现了争执甚至翻脸呢？

如果不是子女的问题，也并非老年人不买的问题，那就是这个“包治百病仪器”本身的问题，国家食药监总局系统查不到注册证编号，店员对老年人的服务程序、用语都经过精细的分解设计，尤其是记者暗访后，发现该仪器只有“失眠治疗”的效用，连产品生产商也仅仅是代销产品，这一些列的真相还真的就让神秘“仪器”不再神秘了。

此刻，“包治百病仪器”也站不住脚了，毕竟他夸大了自己的功效，扰乱了社会秩序，更忽悠了消费者，这完全背离了诚信经营的宗旨，更存在不可预计的潜在威胁，这样的“仪器”又岂能再存活呢？

作为监管部门，为何没有早早发现这样“失信”的企业呢？让消费者成了神秘“仪器”的被宰羔羊。补足监管的漏洞已经刻不容缓，作为商家应时刻牢记诚信为本，作为消费者也需牢记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才能远离“包治百病”的“庸医”。

“包治百病的仪器”为何能跳出三界外？

六耳猕猴不在三界内，是因为当初孙猴子“造的孽”，他将凡是属于猴科的生物都移除了生死轮回。而“包治百病的仪器”其实也有着这样的过程。因为其在所有的监管部门的册子里都没有“留下姓名”，于是才有了它的逍遥三界之外。医疗器械的册子里没有它，健康保健的册子里没有它，广告监管的册子里还没有它，于是它就可以在无人监管的态势下，走进了老人的心里。

跳出三界外，不是不监管的理由。越是这些不知出身的东西，越是应该严格的监管。对于食药监督部门来说，更应该严格打击那些没有登记备案的“医疗神器”。对于工商管理部门来说，为何允许这类产品在街头闹市区发放“神奇广告”？最为关键的是，“包治百病的仪器”还经常举办各种培训班，邀请老人参加，这么兴师动众的宏大场面，所有监管部门都不知情？在没人监管的环境中，有关部门是鼾声震天了，还是在装睡？如果是在装睡的话，那么是不是吃了“包治百病仪器”给的“利益安眠药”？

有人说，“包治百病仪器”的出现也和老人自身有关。什么东西能包治百病？这完全不符合科学，老人为何“很傻很天真”？其实，老人不是很傻也不是很天真，他们买的或许只是“黄昏的寂寞”。说到这儿，我想说说我姑父，一个70多岁的老人，他这几年把养老金几乎都花在了购买此类物品上。我说，你这不是“心甘情愿被骗吗”？他说：是呀，我买的不是产品而是高兴，谁还能陪着我玩？也只有这些卖东西的人了。老人的寂寞难耐，也是“包治百病仪器”火热的因素。

 

【启示与思考】

 

不要说老人们老迈昏庸，容易上当，一句话道破真谛，“在老人眼中，这家店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对我们都特别热情、特别好”，老人们也投之以桃报以琼瑶，把推销人员当做子女一般看待。殊不知推销员的热情是经过严格培训的，看似嘘寒问暖，实有完整的“谈话技巧”，糖衣炮弹的攻势下，老人们将自己的所有倾囊献给“子女”。

老龄化社会催生白发经济浪潮，老人群体也成为诈骗分子、“营销”人员瞄准的肥肉。近年来，骗老人看病消灾、买保健养生药和仪器等新闻屡见报端，有些老人甚至迷信仪器，贻误了病情。“推销”人员群体不同，但方法类似，就是热情似火，巧舌如簧，抓住老人关注健康、渴望长寿的急切心理，亲人般的陪伴令寂寞的老人们防不胜防。

“包治百病的仪器”治不了空巢的伤。针对这种虚假广告，需要公安、工商等职能部门要严厉打击诈骗犯罪分子和假冒伪劣产品；当老人们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子女时，子女们要引起反思：平时与父母多沟通，告诉他们基本的防骗术，提高安全意识。

社会各界都要更加关注老年群体的心理及健康诉求，千方百计为他们排忧解难，补齐老龄化社会的养老短板，齐抓共管，使他们空巢心不“空”，人老“智”不昏，有效地防治“欺诈”式营销对羸弱的老人再度产生身心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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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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