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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松岭:探析2016年台湾“二合一”选举
2016年03月20日 16:57
朱松岭 北京联合大学台湾研究院两岸关系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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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就2016年台湾地区的“二合一”选举跟各位作结果的分析和深层原因的观察。重点跟各位报告两个问题,一是介绍2016年1月16日结束的台湾地区“二合一”选举的基本情况;二是探讨“二合一”选举结果的深层原因。最后作一个小结。
一、台湾“二合一”选举的基本情况
这一次台湾地区的“二合一”选举,是所谓台湾地区领导人和台湾地区民意代表两部分合在一起选,所以称为“二合一”选举。这次台湾地区领导人的选举,总共有三组人马:第一组是国民党主席朱立伦和他的搭档王如玄;第二组是民进党主席蔡英文和她的搭档陈建仁;第三组是亲民党主席宋楚瑜和他的搭档民国党主席徐欣莹。这三组人马进行角逐。
这三组人马各具特色。第一组,朱立伦的搭档王如玄是大陆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的博士,曾是台湾地区劳动部门的负责人,对弱势群体的关注比较多。朱立伦跟她搭配在一起,应该说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谋求更多的选票。当然,最终没能如其所愿。
第二组是蔡英文和陈建仁的小组。蔡英文是台湾岛内近年兴起的女领导人,在领导民进党从低谷走向新的执政党的阶段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她的副手陈建仁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这个人是台湾“中央研究院”的副院长,是研究医学、防疫等方面的专家。在2003年抗击SARS时,他是台湾地区卫生部门的负责人,采取了很多非常有力的措施,对于防御SARS的肆虐方面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因此也得到了天主教的肯定(陈建仁信奉天主教)。陈建仁是出自高雄的白派,又是高级知识分子的一个代表,对台湾岛内的新兴政党“时代力量”有一定的影响,应该说蔡英文跟陈建仁搭配的效果还是有的,毕竟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
第三组是宋楚瑜和徐欣莹。宋楚瑜是国民党比较老派的政治人物,成名较早,曾当过蒋经国先生的英文秘书,后又成为民选的台湾省省长。后来因为跟李登辉的种种过节、跟国民党的种种恩怨,他从国民党内分裂出来,成立了亲民党。应该说,每到蓝绿对决的关键时刻,总是少不了宋楚瑜,而且他在选举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对大陆希望看到的结果总有一些不是很好的影响。当然,这一次他参选的主要目的不在自己选上,他也知道自己选不上,但促使他参选的因素是非常多的,他首先要继续把亲民党送进台湾民意代表机构。我们也看到了,亲民党最终获得的这几个席位,基本上是通过宋楚瑜的个人参选以及其他方面的一些拉动得到的。当然,他出来选举,对国民党朱立伦起到了负面作用,毕竟支持宋楚瑜及其副手徐欣莹的人,基本上都是原本可以投票给朱立伦的国民党的支持者,却因为宋楚瑜和徐欣莹的参选,导致选票分流。以上是台湾地区领导人三组参选人马的基本情况。
第二部分是台湾地区民意代表的选举。台湾地区民意代表也是四年一选,基本方法是单一选区两票制,投票时,一票选人,一票选党。选人的票选的是区域民意代表,选党的票选的是不分区的民意代表,这两部分加在一起的名额是113席。这一次,台湾岛内的选举规则有所变化,参选的政党非常多,有18个政党。因为在台湾岛内,财政会给达到一定数额的政党以政党补助金,以前政党要达到5%的选票门槛后才能拿到政党补助金,从这一届开始,达到选票总数的3.5%就可以给予政党补助金,所以很多小党纷纷过来参选。2016年1月16日下午4点正式投票结束后就开始计票,结果显示,民进党候选人蔡英文、陈建仁当选台湾地区的政府领导人,他们的得票数是6,894,744张,得票率是56.1%;国民党的朱立伦和王如玄的票数是3,813,365张,得票率是31%;亲民党候选人宋楚瑜和他的搭档徐欣莹的得票1,57 6,861张,得票率是12.8%。台湾地区民意代表的113席中,民进党获得了68席,国民党获得了35席,“时代力量”获得了5席,亲民党获得了3席,“无党团结联盟”获得了1席,未经政党推荐的获得了1席。整个结果就这么呈现出来了。
基本上,所有预测选举的人都大致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只是在具体的席次上可能会有一些偏差。有的人认为国民党不会输得这么严重,最多是不能守住38席的基本底线或者比这个席次更高一些,毕竟国民党有很多民意代表在当地做得还是不错的,有些做了很多年,在服务选民等方面做得很扎实,也获得了选民的认可。但让我们大跌眼镜的是,这一次确实有一批服务比较好的民意代表,比如说像台北市的丁守中等,这一次就落选了。这些落选的背后有很多原因,有表层的,也有深层的,包括国民党的候选人朱立伦的落选,也有非常复杂的原因。国民党在选举之初,就贻误了一些战机,后来又一再贻误战机,导致选举结果并没有如国民党所愿。
简单分析一下台湾地区领导人的选举,就会发现国民党贻误的战机大概有三个。一是国民党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导致朱立伦在当选党主席后没有明确表态要参选台湾地区领导人。2014年11月,“九合一”选举结束之后,国民党党主席马英九辞职,朱立伦挺身而出担任党主席,这个时间段里他就应该表示要去参选台湾地区的领导人。但是因为国民党内错综复杂的关系,朱立伦本人在当选党主席的前后没有明确表态。朱立伦之前参选新北市市长时明确表示要干满这一任,诸如此类的问题就导致了朱立伦丧失了战机,国民党也丧失了战机。本来这个时期应该好好检讨一下,提出我要扎扎实实地深耕,从基层开始做起,检讨自己的一些问题,国民党应该还是有希望重新再起的,因为从民意上来讲,两个政党还是比较接近的。
二是国民党朱立伦没有充分利用“习马会”和访问美国的机会打造形象。2015年11月份两岸领导人会面——习马会——是两岸关系的一个高峰,在选举上来讲,应该值得大书特书,更何况习马会刚刚结束不久,朱立伦就到美国去访问,本身可以好好地把一系列选举的宣传打造好,把自己的形象打造好,把国民党推动和平发展等等这些具体的作为打造好,但是国民党朱立伦没有利用好这个机会,先提了一个党内的所谓不分区民意代表的名单,把原来的国民党民意代表机构的负责人王金平列为不分区的第一名。
我们知道,王金平是台湾政坛上所谓的“不倒翁”,但是很多老百姓对他及其所掌控的台湾民意代表机构里的运作不是很满意。台湾民意代表机构内部有很多问题,其中很重要的是王金平在担任民意代表负责人期间经常在内部把一些事情敲定了。有些人说这是黑箱操作,更有甚者,因为民意代表机构内部有一种党团协商机制,一旦把它用到极致,就容易把本来数人头的决策方式变成一种所谓的“共识决策”。这样的一些问题,慢慢就使得台湾民意机构代表效力不彰,严重掣肘了国民党当局,使马英九执政不利。这些问题使得国民党内有很多人对王金平很反感。朱立伦把他放到了不分区的第一名以后,确实让很多选民感觉到投不下这张票,不能投国民党。所以,这个名单贻误了国民党的战机。
再一个,朱立伦访美回来后公布了自己的副手王如玄,接着王如玄的所谓地产、军产的案子就被民进党打出来了。在选举过程当中,这种选战策略应该说也属于正常。但是王如玄这些案子被打出来以后就疲于应付,没应付好。这就像2012年蔡英文应对当时的副手苏嘉全被打的那些问题一样,也是被打得很狼狈。当时蔡英文的选情也不好。这一次,朱立伦也受其副手牵累,所以打得也不好。应该说,朱立伦国民党没有抓住习马会和他自己访美的新闻焦点、历史事件的焦点,然后充分在选举中宣传、打造自己的品牌。这是贻误的第二个战机。
三是在应对后来的一系列问题上越来越疲惫,甚至最终的选举结果出现之前,岛内还操作了一些其他事件。在这些事件里,国民党也是随着民进党的节奏走,后来整个节奏都有点乱了。
所以,国民党的这几大战机都贻误了,更重要的是还曾有过“换柱”危机,这都加剧了国民党的分裂,使国民党的支持者投票率不高,积极性不高,最终朱立伦和王如玄这一组的得票率也不高。
反观民进党在这一次选举过程中,有一些事处理得非常好。一是蔡英文准备得早,准备得充分,准备得比较积极。在2014年11月台湾的“九合一”选举结束之后,蔡英文立即开始集结民进党内的支持者,就开始准备打2016年这一场选战了。
二是蔡英文积极地向美国、日本放出了一些积极信号。这些信号主要是明确地向美日提出,尤其是向美国方面提出她希望维持两岸和平发展的局面。台湾问题是涉及非常复杂的国际因素的国内问题。美国在台湾海峡涉足较深,有其利益所在,也希望台湾海峡能保持和平稳定。2000年,民进党第一次执政,陈水扁搞过一次以台湾名义加入联合国的公民投票,此举不仅挑战了两岸关系的底线,而且挑战了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利益,陈水扁因之被称为“麻烦的制造者”。前车之鉴昭昭,再加上从2008年至今,两岸关系的发展成果深入人心,台湾岛内的老百姓已充分认识到维护两岸和平发展成果的重要性,期待殷殷,所以蔡英文在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大潮之中赶紧到美国表态,把相关的国际因素处理得相对有利于民进党的选情。
三是蔡英文找了个好副手——陈建仁。陈建仁是无党派人士,又是高级知识分子,又是天主教徒,又是医界人物,多重身份加上非党标签,再加上“抗击‘非典’的英雄”等标签,给蔡英文加分的作用比较大。上一次蔡英文找的副手不理想,这一次选得非常好。这几方面的一消一长,我们就可以看出,国民党在选战方面确实比不上民进党,民进党的胜选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国民党这次受挫,有很多很复杂的原因。首先,马英九在台上八年到底做没做事?国民党执政的这八年真的很差吗?这需要客观看待。这次国民党严重挫败的原因何在?
第一,国民党执政的这八年,做事了、发展了,但是没把事情做到点子上。马英九确实希望把台湾的事情做好,也确实看到了台湾的一些问题,比如财政入不敷出、产业结构需要调整、收入分配需要改革等等,但是国民党以长远利益和整体利益为考量的政策不能满足民众短期的现实需要。所以,马英九的施政没有注意到存量和增量的关系,伤害了部分民众的既得利益,或者说马英九革了一部分国民党支持者的命,还希望这帮人继续支持国民党,这恐怕比较难。易辞言之,国民党在错误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错误的不是国民党,而是这个时代。但不管怎么说,国民党这次改革确实伤了支持者的心,而支持者只是四年管一次,“我投你一票,这四年伤了我的利益,我不爽,就不投你的票,把你赶下去”。
第二,国民党不团结,各吹各的号,各有各的调。这次国民党选举,各自打不同的主意。比如说,在洪秀柱出来之前,到底谁出来选?如果国民党团结的话,推出一个候选人来,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但是国民党没有推出来,洪秀柱就提出自己要出来选,但后来国民党内由于种种原因又说洪秀柱不合适,要把她换下去。人家洪秀柱本来已经投入到选举进程中了,而且已经有了很多支持者,此时“换柱”就伤了支持洪秀柱的泛蓝民众的心,裂痕自开。
在这之前,台湾的行政部门和立法部门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也就是马英九与以王金平为代表的两部分人之间的矛盾非常大。再加上马英九搞的党内改革,派系伤心伤得比较大,毕竟改革有个度,改革的目的不是为了革掉所有的东西换个新的,而是发现其中的问题,对这些问题进行处理,使既有的东西变得更好。马英九的改革反而搞得国民党内部鸡飞狗跳,把人推出去以后,这拨人又加入到他的反对阵营里去了。国民党的这种不团结造成的问题非常多,一个团结的民进党对付一个分裂的国民党,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第三,实事求是地说,台湾“太阳花学运”之后,非理性、反权威、反政府已经成为台湾社会在台面上、舆论上的主流。之后的社会运动以及“九合一”国民党惨败之后,国民党没能适时地检讨,作出迎合选民的举措,也是延续到“二合一”选举并导致失败的重要原因。
第四,与民进党相比较,国民党比较理性、稳健,是轻商发展主义者,这与老百姓只追求当前好处和台湾当前的民粹大环境不相合。潮流不一定是正确的,这种民粹很明显存在问题,但当民粹占到舆论主流,形成大的社会氛围的时候,就可能对国民党非常不利。
第五,国民党选前换将,对党意和民意把握不准。政党作为party,代表部分民众的利益。国民党的民众是一部分,民进党的民众又是一部分,这些党内推举出来的候选人都要面对着整个台湾大盘子里的选民。所以,党意控制住了之后,民意怎么办?比如说“换柱”这个事大概就要好好地思量思量。不管怎么说,没有准确把握党意和民意的关系也是这一次国民党判断的失误,这个失误非常致命。
第六,民进党在选举中模糊“九二共识”,只提和平发展、维持现状。很多岛内的老百姓一听,你这个政策怎么跟国民党是一样的?闹了半天,两岸政策不是国民党的专利,民进党没有“九二共识”也可以提和平发展,而且国民党又没有提出比较有效的反制措施。民进党这种混淆前提、模糊“九二共识”的乌贼战术在国民党这儿奏效了。国民党的很多想法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打出自己在两岸问题上的优势,像2012年选战时打出“九二共识”,但这一次却讲得不清楚或者战术不奏效。而国民党的战术不奏效和民进党在模糊“九二共识”问题上的奏效就使国民党又流失了一些选票,这也是国民党挫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七,宋楚瑜分流了选票。这一次宋楚瑜得了100多万票,这些选票很多来自泛蓝的支持者。
以上种种原因使国民党从岛内两大政党对抗的格局中暂时陨落下来,失去了全台湾岛的执政权,失去了台湾民意代表机构第一大党的地位,成了只有35席的政党,败得很惨。
尽管如此,其实国民党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要看怎么去做。失败总会给人一些反思,也会给政党一些反思,这就要看国民党反思的程度了。国民党如果能够通过认真的反思找准定位,重新汇集民意,未来还是有翻身机会的,毕竟台湾的单一选区两票制本身就适合两党制。民进党上台后也不见得会做得很好,做得不好的话,选民马上就会有换人做做看的想法,这种观点在台湾屡见不鲜,给国民党以东山再起之机。
民进党在这一次选举当中大获全胜,不仅获得了岛内的执政权,而且还获得了岛内民意代表机构半数以上的席次。另外,2014年年底,民进党在“九合一”选举中大获全胜,可以说民进党是从全岛到地方、从行政权到立法权全面执政,而国民党输得只剩下国民党了。看到这种状况,人们往往会说,民进党取得这么大一个胜利,说明了一个怎么样的问题,而且还说这是对两岸政策的一个对决,等等。
其实对这个选举结果应该作一个客观分析。票选制有优点,也有缺点,古希腊先贤就没有把它作为最好的制度。运行了100多年以后,票选制也暴露出很多问题,不仅在台湾,欧美、非洲、亚洲的国家和地区也有展现,这值得在制度层面作深层探讨。
蔡英文跟民进党大获全胜了,是不是就获得台湾岛内2300万人的支持?仔细解读一下,就会发现里边有很多问题。我们这个解读也是一个角度的解读。这一次参加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的选民大概有1878万人,参加民意代表投票的选民大约有1830.5万人,而参加投票的大概有1878.7万人,就是说大约有66.27%的选民参加了台湾地区领导人的投票,约66.58%的选民参加了民意代表的投票,大约有66.25%的选民参加了台湾岛内对于政党的投票。其中,蔡英文的得票数是689.4744万票,得票率是56.1234%,大概有1188.8217万选民没有投票给蔡英文。这样解读的话,就会发现,投票给她的是一部分人,还有一部分人没有投票给她。有人说了,那可能因为有一些人认为蔡英文已经必然当选了,我再去投这票干嘛,又不缺我这一票。还有的人说,那就是有一些人故意不投票,我虽然支持她,我就没空去投……种种的事都可以这样去讲,这还得再作一些分析。单从数字上来看,很明显,1800多万选民,1188万人没有投票给蔡英文。政党更是这样,民进党的政党得票数是537.0953万票,得票率44.0598%,也就是说,在1800多万选民里面,有1341万选民没有投给民进党。
所以,通过数据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蔡英文只获得了岛内1/3选民的支持。民进党更没有获得绝大多数选民的支持。有人说,是不是国民党也是这样?是这样的。所以马英九在执政的时候也是举步维艰,他也要左右逢源,也要去迎合民众。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深思。
通过这个解读,我们也可以看出来,台湾岛内很多问题很复杂,有待进一步关注。当然,一个成熟的投票社会的投票率是在逐步降低的。原因很复杂,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民众意识到投票本身就是我四年行使一次权力,行使完以后就看别人怎样拿着我授予的权力治理我。所以,慢慢地很多选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愿意再去投票了,这种现象也是有的。当然,投票率的降低还有其他诸多方面的复杂原因,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出一个客观结论,而不是简单地得出蔡英文跟民进党大胜的结局。毕竟,治大国若烹小鲜,解决台湾问题更是如此,要认真、全面、深入、细致地分析岛内的相关问题,才能更好地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二、对“二合一”选举结果的深层观察
从深层次上来看,从“太阳花学运”开始,到2014年底的“九合一”选举,再到这一次的“二合一”选举的结果,应该说台湾岛内的政治版图有了一个非常大的变化。选举结果是选举的最终归宿,是选前一系列问题在选举当中的浓缩和选后政治组合的开始。比如说这一次“二合一”选举结束以后,政治版图的重组就开始了。先是在民意代表机构内部政党轮替了,民进党人苏嘉全担任民意代表机构的龙头。我们研究台湾问题的目的,是为了促进国家统一,不能不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层探讨,尤其是台湾岛内的细微变化、民心走向等诸多问题,都值得我们密切关注。
深层原因大概有几个方面。
第一,选票民主本身就是台湾构建自己所谓“致密共同体”的原动力。大家注意到,我在这儿用了一个词叫“致密共同体”,是说台湾地区在两岸政治对立的60多年里面,尤其是到了上世纪90年代以后的这些年里,政治生态在慢慢地运转,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小共同体,这个小的共同体具有强烈的自生长性和排异性。在台湾所谓的“致密共同体”中,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在1949年的时候,由于国共内战,大陆相当一批精英都跟随国民党撤退到了台湾。可以说,因为国民党当局的迁入和全国相当一部分精英的迁入,台湾从光复不久、正在转化的殖民地变成了一个精英荟萃,并且——按照蒋介石的说法——是承载着统一法统的复兴基地。所以,台湾岛小小的地方“冠盖云集”,甚至被披上了“国家正统政权所在地”的外衣。在很长的时间之内,台湾当局一直占据着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一直到1971年10月25日,联合国2758号决议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席位。在这之前一段时间里,岛内民众的感觉是很良好的,他们认为自己才是中国的真正代表,最后是要光复大陆的,在教育里也是大中国的意识。到了1971年10月25号联合国2758号决议之后,情况就发生了改变,岛内的很多民众心态上开始摇摆了:都说我们是代表全中国的,现在已经被撵出联合国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有一个自己认同的问题,我们到底算是哪一块?相关的问题就出现了。所以,有一批一直在谋求定位的人就出现了。当然,蒋介石对这个问题很警惕,一手抓反共,一手抓反“台独”,两手抓、两手都很硬。反“台独”的这一块,在当时起到了比较好的效果。到了蒋经国先生去世之后,尤其是李登辉上台之后,露出“台独”的真面目来了,他就开始考虑到整个台湾的所谓共同体的建构。这个提法是“台独”分子比较早地提出来的,只是李登辉在制度上做了落实。1991年,李登辉进行了一次所谓的“修宪”,就是在整个台澎金马地区来选举。当时围绕选举的斗争很激烈,到底怎么选,是直接选举,还是间接选举?是一人一票,还是委任投票?最终是李登辉这一派占据了优势,然后采取了一人一票的直接投票方式。李登辉采取这种方式,不是为了赋予每个“台湾人”以投票权,不是这样的。因为他是在跟国民党内部斗争的过程当中慢慢地意识到,原来国民党内产生领导人的那种方式不利于他,对他来讲,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是一个“台湾人”,而国民党的主流好多都是“外省人”。由这帮“外省人”决定后来的继承者,他不爽,他要考虑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来确立未来的候选人、继承人。所以他就提出来这么一个思路,就是所谓“台湾人选台湾人”,重新塑造政府和政党的权威。李登辉执政之后,经过所谓的“宪改”,“中华民国”的政权经过台湾地区的选举,已经变成了一个中国的民主割据政权。
这些年以来,由于1949年以后去台湾的一些哲人、精英纷纷离世,可以说“哲人日已远”,硝烟散尽,台湾岛又恢复了曾经的真面目——一个移民组成的地方社会。这个社会因为各个时期的移民凝聚在一起,他们长时间以来,一直以所谓“中华民国”作为自己的政权符号,并且与世界连接。我们知道,其实岛内还有另外一拨人,就是“台独”的这一拨人,他们要求台湾政权改名叫“台湾国”或者叫“台湾民主共和国”。所谓“正名制宪”就是民进党“台独”纲领里规定的内容。
台湾岛内的政治生态非常复杂,不管怎么说,选举已经使得岛内的很多情况发生了变化,已经使得台湾当局从以前所标榜的“代表整个中国”的政权实质上转变成一个依靠民主投票的地方民主割据政权。由于有这样的一种选举制度存在,台湾岛内的很多东西都会围绕选举进行调整,比如说一些社会符号的塑造会在选举当中慢慢提升、凝聚出来,甚至凝结成台湾的共同历史记忆。这样的一种所谓投票直选的方式,使得台湾所谓“代表中国的正统”的一个政权慢慢变成一个地方政权,就使得台湾有一批人考虑要不要构建台湾所谓的“共同体”等问题,这就存在一种蔓延的土壤。这一点非常值得我们关注,因为这个“共同体”一旦被建构,一旦被民众接纳并且成为民众的常识以后,其自我繁衍、自我发展、自我维系就如同生命的本能一样会自动运行。黑格尔讲过,常识是一个时代的偏见。但不管怎么说,当常识深入到一批人的心里面,有很多问题就变得比较复杂,我们必须去面对它、解决它。这样一个“共同体”一旦被虚构出来,往往就会有一些人给它赋予生命,引导它往前走。这种生命在发展自我的过程当中把台澎金马每个人联系在一起,每一次选举都是“共同体”建构的动员和深化。这种选举使得所谓“民主化”和台湾的“本土化”在一定程度上和“台独”也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这值得我们深思。
总结来说,就民主选票这个点上来看,尽管通过民主选票的方式可以建构独立的“共同体”,但也可以把它建构成为更大“共同体”的一部分——每次投票的时候都强调“这是整个中国的一个组成部分”,那是不一样的。这个是当时李登辉等人作制度设计时包藏的祸心。这也是未来值得我们关注思考和解决的问题,这也是在价值观塑造和制度形塑方面台湾好像离大陆越来越远的一个根本原因,这是第一个深层的原因,就是制度使然。
第二个深层原因,在台湾岛内,社会运动其实是被当作了一种所谓“共同体”的自我保护和排异的行动。应该说,在“共同体”的建构过程当中确定成员的身份,并且在内化的过程当中把“共同体”的身份慢慢地均质化是很重要的,就是慢慢把所有人都变成一样的了。你是不是我的同类?你不是,对不起,你不跟我一起,我把你排除掉。你原来是不是外省人?是外省人,你现在认不认同台湾?认同,好,那你再进来。所以他一直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排异。这种内在的生长已经把内化的因素吸收为自己的养分,再固化、遗传、繁衍、传播。所以,台湾的“共同体”在应对生存环境的过程中,要应急,要突变,要变异,这些问题应该说在所谓“台湾化”的过程当中展现出来,既有本土化的基因,又有对具有一个中国身份格局的政党、政治人物的排斥。当然,背后必然是有力量在推动,没有力量的推动,没有这个效果。这种排斥慢慢地迫使这些政党和政治人物蜕变为“本土势力”或者向所谓的“本土”效忠。这就是通过社会运动排异的一个重要结果。
所以说,台湾政治势力慢慢地在塑造另外的一种所谓的正当性,在引导另外一种塑造。在陈水扁执政时期,因为所谓“本土势力”变成了权力的自卫之后,腐败的政权也成为排异的政权,所以腐败也会被排斥。当体制内没法通过自我保护机制和排异功能实现的时候,自然外溢出来的就是社会运动这种方式。社会运动就成为自然外溢的“共同体”自我保护和排异的重要方式。所以台湾建构的“共同体”慢慢地在走向所谓的现实,且一直通过这种所谓的“自我保护的意识”来进行一系列的保护和排异。台湾作为一个割据政权,不管是以民主的方式还是以武装的方式,台湾的理想跟现实之间,尤其是一部分人的理想跟现实之间的矛盾、法理和政治的差距、两岸实力消长的差距、在整个国际格局当中地位的差距等等,使得其跟大陆之间的实力消长越来越明显,其危机感、恐慌感越来越强,尤其是这种相对弱化,导致了台湾岛内部分人强烈的敏感性、自我保护意识和排他性,而这个排他又有诸多方面的原因。比如说原来的生活相对稳定的时候,很多问题激发不出来。这种稳定的生活就容易导致一种“小确幸”,那就是既有的生活过得去,有一种小资的生活可以过得去,希望保持住这种状态。但保持住这个状态是很难的,一个状态在事物发展过程中总是要变化的。
但是排异不一样,排异因稳定被打破而激发出来。稳定一旦被打破以后,他就要看了,因为稳定被打破以后,往往会出现相对剥夺感。这一次相对的一些剥夺感,慢慢地就要产生一些假想敌,找谁?似乎看去,原来有一批人是到中国大陆赚钱,赚了钱以后,回来买房买地改变了我的生活,恨这一批人,同时迁怒于中国大陆。也就是说,中国大陆慢慢地似乎变成了他们的假想敌——都怨你们,你们发展起来以后,这帮家伙到你们那儿挣钱,挣了钱以后来买地,来干这个来干那个,然后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台湾小型的“致密共同体”从1949年到后来冷战的长期对峙到后冷战一直处于适度的稳定状态。但是从两岸的交流,尤其是2008年以后,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交流互动渐渐地打破了这种稳定的局面,而这八年极速的和平发展,猛烈冲击了台湾社会的稳定状态,这种强烈的不稳定感带来了不安全感。
我们来回溯一下。1979年元旦,《告台湾同胞书》发表;1987年,蒋经国被迫开放台湾赴大陆探亲;2002年元旦,台湾以“台澎金马关税区”的名义加入WTO,融入到全球化的整合过程中;2004年,国共两党发布“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共同愿景”;2008年,两岸关系进入了和平发展的阶段,一直到后来两岸关系不停地往前推动。这个推动的速度确实很快,台湾以前这么稳定的一个社会感觉到“被搅动了”,卷进一个大潮当中去了,很恐慌。所以两岸积累60多年的动能,通过协议的方式,通过两岸大交流、大合作、大发展的方式爆发出来。大陆因素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切入到台湾内部既有的经济结构,使台湾的社会生活发生了变化,这导致“九二共识”成为2012年选举时的一个非常关键的要素。但从2012年到现在,由于所谓“本土势力”、绿色媒体的操作、扭曲、抹黑,岛内积压的一些情绪就慢慢地寻找突破口。由于岛内某些政治人物的引导、社会运动把假想敌指向大陆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就把这个突破口对准了大陆,就引发了所谓的“太阳花学运”。“太阳花学运”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排异的表达。排异靠什么来表达?就是来靠议题来表达。议题是跟合法性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排异就是要唤起民众重构历史事件、固化相关事件的态度倾向,不停地刻写、塑造、传播,并且形成社会认同的话语,形成社会日渐接受的历史记忆、文化记忆、社会记忆、政治记忆。
其实我们回过头来想想,老百姓对很多问题不愿意去追根溯源,这个事到底怎么回事,历史真相怎么回事,一件一件去查档案,没有多少人有时间去管这些事情。往往是你一个懒人包用三页两页纸的三两句话给他说这个东西,它深入人心,比如说民主——民主好;统一——统一好。到底什么叫民主,问多少人都不知道;问什么叫统一,不知道。好多人对这个概念并不是很清楚。但这种东西一旦进入每个人的头脑,就会形成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就引导着他向他自己认为比较正确的这一点上去。所以这些东西慢慢地形成了历史记忆、文化记忆,对社会的影响是很大的。台湾的这些操作就是这样做的,背后的这些势力,我们要认真地去观察、了解、挖掘,并且找到合适的方法来解决。“共同体”的排异,使其形成了所谓垄断的“合法强制性”,造成了夺取阵地、同化异端、巩固阵营的客观效果。在台湾岛内慢慢形成一种“必须得政治正确”“必须得站在那个阵营里边”你才有发言权的地步。
作为社会政治运动,“太阳花学运”徒具学生运动的形式和无政府的表彰,实际上其脆弱、敏感,甚至在政治上别有他图等问题引发了一系列内部危机,这个危机以后会慢慢展现出来。虽然说,现在这个危机爆发出来以后,又形成了这拨中坚力量,形成了一个“时代力量”政党,而且代表着所谓的“新兴的势力”登上了台湾政治舞台。这只是一个暂时现象,因为新选民这次是129万,新选民是首投族,总会变成老选民,随着社会地位、经济地位的变化,其投票倾向也会发生变化。年轻的时候,很多人就是通过这样一种社会运动方式来排异。当然,年轻的时候有一种热情,尤其是在被不恰当的引导之后,这个问题更是如此了,再把“共同体”的排异连接在一起,问题就这么出现了。
所以,台湾社会运动这种体制外的方式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太阳花学运”打着对政党不信任的旗帜,以社会运动的这种形式,进一步凝聚“本土势力”,进行了所谓的“共同体”的排异。在自媒体时代,这一批力量是非常值得我们关注的。我们必须充分认识自媒体的手段,充分认识这种所谓“共同体”塑造当中所展现出来的一些基本特征。比如说,这些参加者其实不是一拨人,大概包括幕后指使者、领导者、坚定的支持者、一般支持者和搭便车的人。把这五类人分开后,好多事情可能比较易于解决。这一次“太阳花学运”其实是一次政治社会运动,正是由于前面这五部分人结合到了一起。其实,这些人也是可以拆解开的。这五部分人结合到一起去是有原因的,因为其主要参加者都是在李登辉、陈水扁修改教科书以后成长起来的一批年轻人。教科书非常重要,给他什么样的教育,他就能够变成什么样的人。他们从小到大生活在承平日久的带有“中华民国”符号的台湾地区,没有感觉到硝烟的味道,不了解两岸关系的历史,也不了解其他方面的问题,再加上从小到大看蓝绿政党的撕裂、斗争,包括在家庭内部都会进行大辩论,甚至夫妻反目、父子反目、兄弟反目,厌倦了生活当中这种“统独”矛盾、族群对立和政党恶斗。在他们眼里,台湾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们认为所谓“统独”、蓝绿、政党斗争都是伪命题,都是政党捞取权力的工具。他们其实在慢慢地进行一种新的整合,使台湾岛内的舆论向一个新的方向去发展,这就导致了“共同体”排异从生产方式的排异转向生产、生活方式,转向保卫小确幸,保卫既有生活的一切。
所以,“太阳花学运”通过排异获得了所谓的“正当性”,提供了后来“二合一”选举的价值标杆,他通过“九合一”选举和“二合一”选举,其实对台湾岛内的政治精英进行了遴选和淘汰。这就牵扯到下一个深层原因。
第三,选举是“共同体”的自我更新和确立。从这一点来看,要凝聚一个共同体,要建构一个共同体,这个共同体得更新。怎么更新?就是靠选举。这一次选举,应该说值得我们去深入挖掘一些问题。
一是马英九仍然在用威权时期的思路来解决所谓民主票选时代的问题。比如说,他把党内的一些人开出去、派系清出去,被清出去的人就转到对方去了。比如说,他要做一些改革,针对台湾岛内的政治体制和国民党的弊端展开一些改革。比如说,22K的工资改革、油电双涨、股市增税、军公教年金改革、推迟退休年龄、减少退休人员的福利待遇、“十二年国教”改革等等,都是因为财政上没钱了。他的改革改好了之后,继任者就容易享受所得的成果。但是他做这个事情就是有问题,利益矛盾都是存在的。这些改革如果不注意相互之间问题的协调,诸多的改革就容易在眼花缭乱的过程中触及民众的利益,使民怨上升。
马英九试图把国民党从一个刚性政党改变成一个选举机器的办法,也是失败的。他把国民党的很多派系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改完了,人家说,你这是买票,你这是黑金政治,你这是派系政治。这些派系摇身一变——我不跟你玩了,我跑到民进党的阵营里边去。到了民进党阵营里边去,依然是我行我素,故态复萌。但是这种行为就从以前的黑金买票变成了“爱台湾”,这种东西就值得我们去做一些深入的思考。马英九的改革,几乎得罪了所有支持自己的选民,酝酿了反对的力量。比如说,他试图消除岛内既有的阶级问题、时代掠夺的问题、地域掠夺的问题,但却创造了新的掠夺,创造了新的社会矛盾。他试图打清廉牌,但是他培养的一些人才,比如说林益世等人,反而又因为贪腐锒铛入狱,可以说在这个里面自取其辱。
另外,他在“王马之争”当中,本来是试图解决行政权和立法权的矛盾。但是使得“王马之争”的无解僵局进一步加剧,使得自己的威信扫地。他试图消灭派系,却使得派系冷眼旁观或者“带枪”投靠敌营;他消解了党内的力量,引起了党内的强烈反弹。再加上马英九决策的这种小圈圈,引发了党内和岛内的公愤,这些问题汇集成河,导致决堤,选举对他肯定不利了。
再一个,无感的经济增长无助于国民党的选举。马英九在执政中,也算是励精图治,也是很用心地去治理台湾地区,但问题确实是有。
我们先说他的成绩。2014年,台湾的经济一直是在往上好转,甚至在第三季度的时候,增长的幅度达到了3.63%,很高了。但是这种经济增长,让老百姓无感:经济增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都是那些达官贵人增长的,都是你们国民党的权贵增长的,跟我们老百姓没有关系;动辄就讲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你有10套房子,我有0套房子,一平均,我有5套,其实我一套也没有。怎么办?投票把你选下去。所以,这样一种选举,本身就是来做这样一种淘汰。这些问题确实值得马英九去深思,值得国民党去深思。民怨的积累到质变,会转变成选票,无论是选民的教训还是报复,选票才是真正的民调,它会检验马英九执政的成绩单,并且用选票来说明无感的经济增长不能够获得民众的认同。所以,这一次选举有这样的一个结果很正常。选民也可能会因为蔡英文执政执得好让她继续;执得不好,也用同样的方法撵她下台。这无疑也是通过选举方法进行自我生长和排异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再来简单作一个小结。通过对这一次“二合一”选举结果的解读和深层观察,我们认识到,台湾岛内的一系列问题正在发生新的变化。这一次“二合一”选举的结果将引发台湾岛内政治生态、政治板块的变化,也必将对两岸关系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但是,无论如何,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已经成为时代的主流,无论哪个政党上台,都不敢违背这个主流,也无法阻止这种趋势。这就是今天简要地给各位报告的关于台湾“二合一”选举的结果解读和深层观察。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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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余永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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