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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惟敏:演变中的中国建筑与城市

2017年10月11日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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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惟敏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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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知道《TIME》(《时代》周刊),邓小平同志曾经上过这个杂志的封面。大家知道,上《时代》周刊封面,也是要有说法的。1992年邓小平同志南巡,当时《时代》周刊把他作为封面人物,为什么?就是因为拥有13亿人口的大国要揭开城市建设新篇章,全世界瞩目。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件事非常重要,所以《时代》周刊》把他作为封面人物。但《时代》周刊在做广告的时候,旁边加了一句话,叫“It is a good time”,邓小平同志说的是“我们赶上了最好的时代”。我们开始了城镇化建设的新篇章,从珠三角开始,中国的城镇化建设打开了。后来又继续开发长三角,再后来是京津冀,现在是全面城镇化建设,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香港的铜锣湾曾经是一个让我们很纠结的地方,它融合了最发达的城市建设,也融合了最底层的棚户区,它既有现代的西方文化,又有传统的中国文化,是传统与现代相碰撞、相融合的地方,我在这里面用了两个词:一个叫“复杂性”,一个叫“矛盾性”。为了解释这个词,我引用狄更斯一首诗,这首诗很多人都读过,翻译成中文是:“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狄更斯的这段话,用在我们今天的城镇建设上,特别贴切。我们今天的城镇建设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没有前车可鉴,但是又有创造性的矛盾体。显然,我们今天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矛盾,城市的建设非常复杂,它既带有功能性的特征,又带有民生的理性推理特征,同时,它还带有非常深厚的文化特征。

现在,我国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上千座城市都差不多,归纳出一句话叫“千城一面”。传统城市正因为有着很强的内部认同性,才具有外部认同性。“认同”这个词,就是所谓标志性问题,就是大家所说的可以识别的问题。城市特色、地域特色变成了城市最重要的一块,如果我们把这一块放弃掉、忽略掉,一味地去追求我们认为的所谓现代化的复制,这里面的问题是相当大的。

欧洲的很多城市,今天看起来,仍旧给我们很强的震撼力,不是在于它有多么新的玻璃幕墙,而是它在一个城市空间里面承载着悠久的历史,在这样一个空间里面,你可以读到几百年前的古典建筑,你也可以读到当下最新的、最时尚的建筑,这里面讲述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城市的变迁。例如,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匈牙利的布达佩斯、瑞士的伯尔尼、法国的巴黎。

拿破仑三世在位时,下令让一个官员去做巴黎规划,巴黎的规划是一次规划而成,巴黎的建设一直被认为是今天城市建设的一个最重要的奇迹和典范。巴黎的规划发展到今天,你仍旧能够从中解读出历史的变迁和发展。二战以后,德国科隆整个城市被毁了,科隆大教堂成了一片废墟。德国人干的第一件事,是恢复科隆大教堂,大家现在可以看到恢复后的科隆大教堂。尽管它是复建,但是今天我们再到科隆去,无疑是因为这个标志性建筑把你拉回到科隆城市发展的历史当中去。

从古至今,东方的统治者往往习惯于摧毁前人的建筑,例如项羽“火烧阿房宫”。当然今天我们对文物的保护也开始“一票否决”了,中央越来越重视这件事。我认为文物保护不能仅仅停留在保护几处古迹这样的一个高度,而应该上升到文化传承、延续的高度。

紫禁城现在已经进入到第二个六百年了。在紫禁城外侧,曾经的关厢这一带,实际上是那些衙役、小官僚住的地方,它构成老北京特有的机理——里坊制。里坊制最著名的城市是北京和西安,城市形成一个传统的四合院格局,四合院就变成北京特有的文化。当然,不仅仅是北京,北方很多地区都是这样。四合院很早就申请了世界文化遗产。

 

梁思成和林徽因二位先生,上世纪20年代回到中国,在东北大学开创了中国第一个建筑系,后来抗战开始,他们又回到美国继续深造,1946年回来创办清华大学建筑系。他们走过了中国几乎所有的重要庙宇、亭台建筑,到今天为止,那些古建筑都是世界上不可多得也不可复制的文化宝藏。梁思成先生所著的《中国古代建筑史》就是中国建筑理论的基础。大家知道有一个词叫“梁陈方案”,“梁”就是梁思成,“陈”是陈占祥,一个从美国,一个从英国归来,他们一起向中央提出来一个方案。就是将北京的行政中心搬到城市的西侧,而将老北京城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因为老北京城在世界上没有第二座,它是世界文化的瑰宝,是我们人类的财富。但“梁陈方案”当时被否掉了,现在六七十年过去了,在北京东部要建城市副中心。

我们看看美国纽约曼哈顿、布鲁克林地区,布鲁克林大桥和自由女神像就在这里,早期的欧洲移民去美国的时候,坐船看到自由女神像就知道美洲大陆到了。当初开发曼哈顿的时候,曼哈顿就像一张白纸,该怎么做?修路,路的间距都一样,从下到上,从南到北。横着画,东西向叫“街”,南北向叫“大道”,网格就打出来了。百老汇大道把曼哈顿分成“东曼哈顿”和“西曼哈顿”,但是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东西向的“街”,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十方向不一样,单数的街往东,双数的街往西,都是单行线,这就使汽车能很方便地沿着街区转弯。纽约一个街区大小约为60米乘以100米。另外,纽约除了铁路和公路之外,没有立交桥。但纽约有700多万辆车,它的效率一点都不低。

有人问,美国人为什么一开始就以60米和100米的间距划格呢?他们完全是从市场开发出发的。一个地段要想把地卖出去,想让人开发,一定要让它的商业价值最大化。也就是说,我在这块地里面盖的房子都要临街,要想一块地里面的房子都临街,那这块地就不能太大。所以,他们盖的房子多半都是中间是庭院,房子在周边建,所有的房子全临街,通过过街楼,进入内院。所以他们的街区低层全部是商业,有书店、有咖啡店、有酒吧,甚至于还有博物馆、画廊。前一阵政府说了我们要把小区打开,而美国的小区就没有封闭过。我们是把那么大一块地卖给开发商了,许多楼盖在中间,所以城市的形态就完全不一样。

我讲这件事,主要是想说城市的机理。大家可以看到,北京城和纽约曼哈顿有一个重大的差异。北京城中间是一个紫禁城不能穿越,我们南北向的路穿越起来非常困难,东西向虽然有个长安街,但是也非常难以穿越,在这样一个大格局下,你不把主要的城市功能中心迁走,还等什么呢?

 

巴黎,在大家的印象中是很美的。因为,有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凯旋门,沿着香榭丽舍大道,可以从历史一直走到现代,它的现代的顶端就是拉德芳斯大门,穿过拉德芳斯大门就是大学区,面向全新的、新世纪的欧洲,这是香榭丽舍大道的这条轴线。但是除了这几个重要的标志性建筑之外,别的建筑给你们留下印象了吗?没有印象。为什么?因为沿着香榭丽舍大道旁边的建筑,都隐退到后面去了,他们的高度差不多,色彩差不多,外立面差不多,我们把这样的建筑叫做“城市背景”。一个城市必须要有“背景”,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图底关系”,从美学的关系来说,“图”和“底”是一对矛盾,有“底”才有“图”,没有“底”全是“图”就完了。如果全部是“图”,没有“底”,每一栋建筑都想突出出来,变成“图”而不愿意变成“底”,于是这条街就毁了。把那么多优秀的建筑摆在一起,它们就变得不那么优秀了。所以找到城市里边的“认同点”是很重要的。

当我们纠结房子盖成什么样、应该怎么盖、不应该怎么盖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不要忘记另外一件事情,我们生活的城市和环境并不是一开始就充满大街小巷、车水马龙的,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亭台楼阁和高架桥的。事实上一开始赋予我们的是很多自然景观和特色,这一点大家千万不要忘记。也就是说,真正的自然的这部分,实际上是很重要的。

“G20杭州峰会”非常成功,获得高度评价。但我个人觉得,很多人高度评价的不仅仅是“G20”的那几幢建筑,而是它的城市,是它的环境。如果杭州没有西湖,它还叫杭州吗?所以,如果一个城市里边有一个自然景致,有一笔自然赋予我们的财富,就一定要把它好好保存下来。

还有规划要有它的延续性,规划就是法。芝加哥大火已过去两百多年了,大火过后重新做规划时颁布下来的法律,到现在两百多年了都没有人违背。纽约中央公园,两百多年没有人动,5100多亩地没人动,谁敢在里面建一栋房子?波士顿被誉为“世界文化名城”,因为哈佛、麻省理工学院、普林斯顿、耶鲁等著名学府在那里,曾经它一样有立交桥,但1991年到2007年这十几年间,历届政府连续地接力棒式地干一件事,就是把立交桥拆掉,所有的过街交通下地。这件事在世界城市发展上被称为“大开挖(Big Dig)”。这件事对美国这样一个土地私有且政府投资有限的国家来说非常难。把立交桥拆掉以后,原来立交桥的位置成了步行街,上面有公园、文化博物馆,这些与大学结合起来,俨然就是一个“文化名城”。所以今天到波士顿去看,很难想象出它几十年前的样子。

还有一个国家值得一说,那就是法国。法国赋予总统一个权力,总统在位期间,可以批复建设一个公共建筑。所以,从埃菲尔铁塔到法国国家图书馆、蓬皮杜艺术中心,包括卢浮宫改造,都是总统批的。所以大家就知道了,为什么巴黎被誉为“现代大规划的典范”,为什么巴黎很多重要的建筑被誉为“现代城市建筑的典范”。包括蓬皮杜艺术中心这么有争议的建筑也被批准,确确实实是文化创新建筑繁荣的一种标志。上海现在也开始把立交桥拆了,将外滩“亚洲第一弯”匝道拆了。当然,北京也有很多做得好的地方,比如说颐和园的环境就一直都保护得非常好。

 

法国的尼姆有一个希腊式的神庙,这是个一千多年前的老建筑,要在它旁边新建一个会议中心,而且周边全是古建筑,该怎么做?会议中心的建筑师是英国著名建筑师诺曼·福斯特,得过普利兹克奖,他也是设计首都机场T3航站楼和香港汇丰银行的建筑设计师。他设计的外墙全部是玻璃的,用轻薄透的钢结构来做。福斯特说了,我是用现代化的材料,用柱廊的方式,向老建筑致敬;我没有用石材,是用现代的、高科技的材料,来反衬古建筑。古典文化的庄严跟我形成一种对话,我是在向它致敬。我们发现很多的古典建筑旁边,都有全新的建筑,这一点不胜枚举。我们的华人建筑师贝聿铭,也是这么做的。波士顿的汉考克大厦,旁边就是三一教堂,三一教堂旁边坐落着一个高耸的玻璃幕墙,他说我做玻璃幕墙让蓝天、白云倒映在里边,让它消解在空中,而底部的镜面玻璃倒映着三一教堂的古建筑,向它致敬,这是有深厚中国文化素养的贝聿铭先生对“古”与“今”的理解。

大家知道,现在我国二类民用建筑的使用年限是50年,70年是土地使用年限。到51年时就要进行检测,若它需要加固,就进行加固,而不需要加固就评估还能使用多少年,相当于保质期,这就叫结构安全使用年限,不同的建筑使用年限不一样。

很多东西不是质量问题,我们国家今天严抓质量,质量已经可以了。什么问题?题出错了。你一定要清楚,在你在位的时候,你提的需求只是你此时此刻的需求,如果这个建筑是百年建筑的话,你提这个需求应该考虑到至少近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使用。在你任期间所盖的房子,不代表你永远使用,所以要替后人制定设计要求,这就是非常关键的策划。

在国外,所有的建筑设计任务书,政府投资的项目,必须要经过审查,要找专家论证,没有经过审查论证就拍脑袋自己做的任务书,很有可能出现过早拆除的状况。

(根据宣讲家网报告整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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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http://www.71.cn/2017/1011/96863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