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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礼宾:传统中国画的正确欣赏方式——“浸润”
2018年04月18日 14:44
刘礼宾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博士
今天的讲座题目是《看画与绘画》。现在绘画领域的教育有一些问题。先看画和绘画的关系问题,大家都有微信、微博,都看电视、看电脑。有些人可能会说,画画有什么用呢?我拍一张照片不就行了吗?我过年回家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春节来我家的人比较多,他们说,你是中央美院的,我们看了半天都看不懂你的画,你画得不像啊!
像与不像,本来就不是中国画本身的核心问题。所以,对绘画的理解,很多人都存在误区。我希望通过今天的讲座能为大家带来一些启示。
在图像的海洋里,绘画的立意点在哪里?我2006年第一次做展览,做的是抽象展。那时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看不懂抽象画,在中国90%以上的人都看不懂抽象画。为什么有抽象画存在,它和主体之间是怎样连接的?这涉及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中国文化界的主体建构问题。说白了一句话,就是知识分子在这个时代如何自处的问题。
《马拉之死》
这张画大家肯定都见过。在初中历史课本的扉页上有这张画。《马拉之死》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画派奠基人雅克·路易·大卫于1793年创作的油画作品,收藏于比利时皇家美术馆。“马拉被刺”是法国大革命期间的一个重大事件,它不但被历史学家写进了法国革命史,也为艺术家提供了创作素材。1793年7月13日,反对暴政的女刺客科黛写了一篇详述暗杀马拉原因的讲稿,缝在衣服里,然后巧妙地进入了马拉的寓所,将马拉刺死于浴盆之中。
马拉是法国大革命的重要领导人之一。其实大卫本身也是法国大革命的重要领导者。他为什么能画这张画,因为他的政治身份,马拉遇刺之后,他第一个跑到了现场,画下了这幅画,那时候还没有相机,他画下速写以后,引起了轰动。就像现在,某个事件,我们把照片通过微信传播一样。当时没有现代的传播工具,绘画是最重要的传播途径。
我小时候经常看这张画,当时印得非常好,我和伙伴就有了争论,当时那个伙伴说这是一张画。我说不可能,这是一张照片。后来证明我是错的。以我当时的知识经验,不相信有人能把画画得这么像。
这里涉及到一个问题,十九世纪前叶,当照相术发明以后,绘画的传播功能没有那么强了,因为照片很容易复制,一张照片理论上可以洗无数张。
第一个问题,写实的画在这种处境下还要不要画。第二个问题,对国画的理解。在现代图像弥漫的时代,中央美术学院的很多学生都看不懂国画。我是自学美术史,考到中央美术学院的。在当时整个学习过程中我对国画只是一种符号式的解读。
《读碑窠石图》
这张画是李成与王晓合作的《读碑窠石图》。
《容膝斋图》
这张画是倪瓒的《容膝斋图》。为了考学,对当时的我来说,这只是一个知识,只是一张图片。我觉得从现在的视觉系统和解读系统来讲,能沉浸于这两张画不容易。为什么?因为我们的视觉感知系统都被改变了。我们天天看电视、看手机,在现在的图像识别系统里缺少了一种东西,就是浸润。
有个电影叫《富春山居图》。
《富春山居图》局部
其实《富春山居图》确有其画,它分成两段,一段在台北故宫博物院,一段在浙江省博物馆。为什么分成两段呢?这里有个历史故事,有个人叫吴洪裕,在临死之际,要烧《富春山居图》和《千字文》,“焚以为殉”,给自己殉葬。吴死后,家人先烧了《千字文》,次日再烧《富春山居图》。就在国宝即将付之一炬的危急时刻,人群里猛地窜出一个人,“疾趋焚所,起红炉而出之”,愣是把画抢救了出来。他就是吴洪裕的侄子,名字叫吴静庵(字子文)。画虽得救了,中间却烧出几个连珠洞,断为一大一小两段,起首一段已烧去,幸存部分也是火痕斑斑。从此,《富春山居图》一分为二。
这个人是元末明初著名画家,元四家之一,叫倪瓒。
倪瓒
这个人一辈子基本上就漂在太湖上,关于他有很多故事,传说他有洁癖,古代江苏这个地方富甲天下,他的仆人挑水,他一般都喝前面一桶水,把后面一桶水倒掉。他还经常洗树,每天早上拿着水洗他院子里面的树,不能脏。所以,他画的画非常轻,笔墨极简、极淡。后代很多人都临摹他,但都临摹不像。
李成也是影响中国画的一位伟大画家,但到了南宋的时候,他的画已经非常少了,基本上找不到他的原迹。我是到了2013年左右才真正能进入北宋画的感知体系。当时有一个机缘,上海博物馆展出一批国画,其中有一张画比《读碑窠石图》还早,是五代时期董源的画,我上午在那张画前站了两个小时,下午又站了两个小时。当时有个国画专业的学生在那里临摹这张画,他边临摹我边看,画了四五个小时。在那四五个小时后,我觉得开始理解中国画所谓的最高境界,气韵生动的感觉,画和人的身体之间是有感应关系的。
五代的画到了现在,已经变得黑乎乎的了。一般人在那张画面前看一眼就走了。我想大家也有去博物馆的经验,不要贪多,尽量只看一张,你看十分钟和看五秒钟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也问过我的学生们,我说怎么去研究一幅画呢?有的人说,研究骑在马上的人,他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个人画在上面,这个人是什么朝代的等。这样的研究当然很有价值,但是这样的研究只是一个中间层面的研究,是知识学的研究。在这之上还有更重要的层面,就是感知或者审美体验。我在博物馆经常听到身边的人说这张画是北宋的,好值钱呀,拿出去以后可以卖五个亿。还有就是这张画画的是什么,开始讲历史故事了。这样欣赏国画是没用的,这些和画本身的感知没关系。其实面对画的时候最好是你和画面的直接面对。
还有一些人评价中国画的时候总说画的什么啊,看不懂。我要和这些人说,徐悲鸿、齐白石你们知道吧。民国时期厉害的画家不下一万人,但到现在你还知道几个?我说的是国画。再过一百年、五百年,还能留下几个?一百年能留下一两个就不错了。
现代中学教育中的语文解读模式是集中化、符号化,是一种典型的意义明确化的解读模式。我们习惯在读散文、小说的时候,要知道文章说了什么,而忽略了去感知整个文本的流畅以及文中人物的心理变化。其实整个文本的艺术魅力并不在于说了什么,而是在于怎么说的。绘画也是这样,关键在于怎么画的。
责任编辑:李天翼
文章来源:http://www.71.cn/2018/0418/996793.shtml